1

我出生在江南的一座小山村,小时候家里人一直喊我“来宝”,我以为他们是疼爱我,把我当作手心里的宝。所以,他们每次喊我,我心里都美滋滋的。

上小学注册登记填上大名“林琛”时,我还闹了好久的别扭。

直到弟弟林淼的出生,我才从痴心妄想中醒来。

那个“宝”是弟弟林淼,我只不过是那个要招他来的人。

林淼比我小八岁。八岁前,我的童年还算一帆风顺,但自从有了林淼,我的日子一下子就不好过了。

放学回家,我要先陪林淼玩,给他喂饭,等他吃饱喝足睡着了,我才能吃饭写作业。

有时候妈妈过来帮忙,爸爸就会训斥她,说要让我从小就熟悉怎么照顾林淼。将来等他老了,他也好放心将林淼交给我。

每当这时,妈妈眼里就有无尽的担忧和不舍。

爷爷奶奶以前偶尔也会抱一抱我,喊声“我的大孙女哟”,那长长的尾音就是一首美妙的歌曲。

现在他们只会抱着林淼说:“我的小命耶。”各种好吃好喝的就像变魔术一样,源源不断地送到林淼那张小嘴里。

家里新鲜的大苹果永远都是林淼的,留给我的都是烂的皱的,奶奶说:把烂的抠了也一样吃,一个女娃娃,有的吃就别挑剔。

这时候林淼就会冲我扮鬼脸,重复一句:一个女娃娃,有得吃就别挑剔。

只有妈妈偷偷护着我。有时是几块饼干,有时是半杯牛奶,或者偷偷煮个鸡蛋,让我放学后躲在房间吃完再出来。

那时候,妈妈是我最温暖的依靠。



2

大学毕业后,我留在了省城工作,薪资不错,职位也一路攀升。

在一次工作对接中,我认识了校友许宁,他所在的单位,刚好用到我们公司的一款产品。

接触中,发现我们的兴趣相投,三观一致,两人便顺理成章地恋爱、结婚。

结婚第二年,爸爸因病去世。那会林淼才上高中,我自然而然地接过了负担林淼学费生活费的责任。

妈妈虽然不识字,但是她做事勤劳细心又肯吃苦,家旁边茶园和承包蔬菜大棚的老板都愿意找她干活,她手头也渐渐宽裕起来。

冬天的咸货,平时各种小菜,新鲜的时蔬,散养的鸡鸭鹅,只要我们回家,她准得给我们后备箱塞得满满的,要是有顺风车,她还时不时地给我们捎来。

有次老公许宁吃着我妈烧的铁锅炖鸭,吃着吃着他眼圈就红了,我知道他自幼丧母,这是吃出了妈妈的味道。

坐在对面的我妈也红了眼睛,一顿饭她只顾着给许宁夹菜、盛汤。

许宁和我妈,从此亲如母子。

我生儿子的时候,林淼刚好考上省城的一所大专。

我妈过来照顾月子。休完产假,我妈就一直留在省城帮我们带孩子,一家人也算团聚了。

我们经济尚可,负担林淼大学所有的费用也有余力。

有时他想穿个名牌,换台电脑,为了不让妈妈有心理负担,许宁都偷偷带他去买。

如果日子就这样按部就班地过下去,一家人也算是其乐融融。

3

三年后,林淼大专毕业不愿意专升本,急着出来工作大显身手。

他吵着要在外租房子,我想着家里也是住不下,就随了他的意,给他租了个一居室。

不久林淼入职了一家公司,我们高兴,又给他置办了一身行头。

上班不到三个月,林淼就报喜说他做了个大业务,奖金估计得有五位数,到时候要带我们去吃大餐。

我心里又欣慰又酸楚,觉得弟弟真的长大了。

那时,我们手里刚好也存了一点钱,准备把现住的两居室,置换个离孩子学校近点的大三居。

交定金那天,林淼很兴奋,硬要陪着一起去,说是要分享我们的喜悦。

我们很开心,也没想那么多,载着妈妈弟弟,一家人高高兴兴地一起去了。

只是没想到,晚上我去卫生间洗澡的功夫,卡里的余款就不翼而飞了。

是林淼,他早有预谋。

白天一起去交定金时,他偷偷记住了我的支付密码,晚上趁着我洗澡没带手机,他从我卡里转走了20万。

我气结,让林淼把钱转回来。

哪里还有钱!

林淼说前段时间,他通过高人搞到内部消息,有几只股票将会大涨,他想搞票大的,又怕我们阻止,他就四处拆借了25万全部投进去了,结果赔得血本无归。

这不,就把主意打到我的买房钱上来了。

不到一刻钟,我卡里的钱就被林淼转手全还了债,哪里还追得回来!

我气得手脚冰凉,全身发抖。

许宁脸色铁青,握紧的拳头到底没朝他挥去。

糟糕的是,妈妈急得高血压犯了,晕倒在地,虽然送医及时,但她还是落下了偏瘫。

这下别说帮忙照顾孩子了,她自己都要别人服侍。

看着妈妈每天心如死灰的样子,我恨死了林淼!

那段时间,我忙得焦头烂额。

不得已,我把工作岗位从销售转到内勤,方便照顾孩子照顾妈。职位、待遇落差不是一点点。

买房的钱从朋友那凑了凑, 总算没有耽误付首付。

虽然恨,但林淼剩下的5万窟窿,我们也堵上了。



4

三年前,妈妈二次中风去世。走前她用期待的眼神看着我,我明白妈妈心里没有说出口的担忧和挂念。

当着她的面,我紧紧握住林淼的手,答应她会好好照看弟弟,妈妈这才安心地闭上眼。

这么多年,妈妈一直是我坚强的后盾。

虽然她也恼恨弟弟不成器,老是拖累我,但毕竟是自己的孩子,哪有母亲不忧心牵挂的。

我和许宁都不想让妈妈添堵、伤心。

林淼似乎也有了改变,安稳了好几年,妈妈在时也经常帮忙照顾。

如今妈妈也走了。在这个世上,林淼只剩下我一个姐姐了。有些事,我自然要替他操心、打理。

林淼谈了一年多的女朋友美玲在催婚,我看着她太跳脱,不像个能居家过日子的,心里不满意。但林淼喜欢,什么都愿意听她的。

中秋节前美玲说怀孕了,林淼着急。我安慰自己老家在一个地方也有好处,便和许宁一起代表男方家长约见了亲家,商量了婚礼细节。

彩礼、三金、婚礼费用,林淼工作这么多年,连零头都凑不出,自然是我们全办妥的。

好在妈妈去世后我又返了岗,以前的客户基础还在,很快开通了业务,收入不错。

婚房,是爸爸生前倾尽所有在县城给林淼买的,大三居,南北通透,够敞亮。

办完婚礼,我和许宁长吁一口气。以后他住县城,我在省城,相隔几百公里,我们也不用再事无巨细地替他张罗了。

只要他们好好过自己的小日子,我也算是尽到了责任,报了父亲的养育之恩,也告慰了母亲的在天之灵。

5

但,好景不长。

这天,晚饭刚摆上桌,我就接到弟媳妇美玲的电话:“姐,这日子是没法过了,你弟在外面欠了30多万。要债的现堵在家门口,说三天后要是还还不上钱,他们就来收房子。这个杀千刀的,是要我和小宇露宿街头啊……”

我手中的电话像个烫手的山芋,烙得我耳朵生疼。心里的愤怒、无力排山倒海压过来,让我身体摇摇欲坠。

老公许宁扶住我,眼里也尽是疲惫、失望之色。

一顿饭还没开动,两个人都胃口全无。

我把自己关到房间,告诉自己那就是个无底洞。帮再多的忙,给再多的钱,也填不满林淼那又蠢又笨又不能自食其力的欲望。

许宁轻轻地开门,给我递过大衣:走吧,我来开车。

我紧紧地抱住他,想从他身上吸取足够的力量:看在妈的份上,这是最后一次,我对他,已经仁至义尽了。

本来不想再管,但想着三年前妈妈临终遗言,要我好好照看着林淼,还是没忍住连夜和许宁一起从280公里以外的另一座城市,赶到老家小县城。



6

赶到林淼家时,已经夜里12点多了。

林淼像一滩烂泥赖在地板上,客厅里一片狼藉,预示着刚刚的战况惊人。

我无心过问这些。

美玲从房间里冲出来,抓住林淼:你跟姐姐说啊,你是怎么欠的那么多钱!

林淼像个哑巴低垂着头,从我们进门到现在,都没抬头看一眼。

他回到县城后一直高不成低不就,平时在网上捣鼓点二手产品买卖,跟我们说生意不错,年初还换了辆新车。

我以为妈妈过世后林淼醒悟了,终于上道能立起来,知道养家糊口,担负起一家之主的责任了。

哪知道在网上折腾的二手买卖全都是骗人的,这两三年来他都是靠借贷度日,在外面还充大头糊弄我们。

“到底欠了多少?”我忍着怒火问林淼。

我太了解他了,绝不仅仅只有私人借贷那么简单!

拿出手机一查,还有各种网贷,七七八八加一起一共50多万。

“哇呜……”美玲怪叫一声,骑在林淼身上又是一顿捶打。

我和许宁谁也没有上前阻止。

美玲看我们没动静,又跑过来拽着我的衣袖说:“姐,欠这么多钱,你们不能不管,房子可不止50万,看在妈的面子上……”。

“不要跟我提妈,要不是林淼,妈会那么早离开我们?”

心里的恨意藏都藏不住。如果林淼好好过日子,我可以不提。但他让妈妈早走那么多年,如今还不思悔改继续作,我又凭什么要再管他!

美玲见我不为所动,跑到厨房拿出擀面杖指着林淼,话却是向着我们说的:“你要不给我们还清,我就把你弟给打残。”

“行,我帮你!”我夺过美玲手里的擀面杖,狠狠砸在林淼身上。

许宁一边拉我,一边掏出手机转账:“20万,看在小宇的份上,这是姑姑为孩子做的,以后我们各不相欠。”

7

我们回到省城的时候,东方开始发白。

中午,美玲带着小宇敲开了我的家门。

一进门,她就拉着小宇跪倒在我和许宁的脚边,两岁的孩子,眼里只有天真和懵懂。

“姐,你们把剩下的30多万也一并还了吧,这对你们来说也就是漏漏手指的事,何必要为难我们呢?”

许宁看着她的眼神交织着愤怒、伤心和失望。

我心里的痛楚像漫延的海水,苦涩难言。

从前是妈妈,现在是侄儿。

这一次,我不想再被他们拿捏。

我无声地将小宇抱进怀里,带他到卫生间洗脸擦手,换上干净的衣服。许宁给小宇做了鸡蛋羹和牛肉丸,我在餐桌边默默地喂他。

美玲已经坐到沙发上,翘起二郎腿开始吃零食,眼神时不时瞟过来,掩饰不住的得意。

喂饱小宇,我将美玲一把拽起来推出家门,把小宇也一并放到了门外。

她在楼下撒泼打滚,哭诉诅咒。

任凭围观、看热闹、指指点点的邻居里三层外三层,我统统都不去理会。然后,将他们所有的联系方式全部拉黑。

他们的房子被占也好,要离婚也罢,那都是他们自己的事。

家本应是温暖的港湾,亲人之间就该真心相待,相互扶持。如果他只会打着亲情的幌子消费你,拖垮你,这样的亲人就该趁早远离。

生活是自己的,顾好身边善待自己的人最重要。

往后,我只想好好过好自己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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