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上有很多文人都写过诗词咏叹了千古英雄项羽,但个人觉得这些文艺作品之中,写得最好、最贴切的作品是著名女词人李清照的《夏日绝句》: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 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李清照生活在北宋和南宋交际之时,亲眼目睹了国破家亡的过程,而南宋官员很多都患了软骨症,只知道逃命而不知道奋力抵抗,包括她的丈夫赵明诚。她正是在这样的心境下有感而发地写下这首千古名诗。意思很明确,就是在呼唤男儿血性和尊严,宁可站着死,不愿跪着生。
可是,很遗憾,像李清照这样的豪迈且清醒的文人太少了。当文人这个群体被过度功利化而失去了最起码的风骨时,民众的麻痹症状就会越来越明显和严重。比如各种“笑贫不笑娼”的思想和行为大行其是,就体现了这些群体在思想和精神上的麻木与混乱。
懂点历史的朋友知道,历史的底色之一就是成败,有斗争就一定有成败嘛,这是任何时候都回避不了的事情。但历史问题就真的只是成败问题吗?成败能够等同于是非、善恶、美丑这些东西吗?我们要讲成败论,但不能唯成败论。但正是因为有很多人唯成败论,导致很多人一直都读不懂失败者项羽和成功者刘邦。
在当今各种胡说八道的企业文化培训之中,“项羽为什么打不过刘邦”简直就成了那些“文化人”信口开河的经典题材了。什么刘邦知人善任而项羽识人不明、刘邦豁达大度而项羽吝啬抠搜、刘邦仁厚爱民而项羽残暴嗜杀……反正张口就来,实在不行就把“刘邦胜了、项羽败了”作为棺材板给盖上,把大家的认知关在那个狭小的黑屋子里。
项羽为什么斗不过刘邦?这个问题,大家不要被一些公知去带节奏,就先跳出他们为你们准备的频道,自己慢慢去琢磨,其实没啥琢磨不明白的。李清照召唤男儿血性的时候,为什么不思刘邦忍辱负重呢?
咱随便举一个例子,同等条件下,为什么帽子叔叔一般都斗不过流氓、土匪、强盗?
再举个例子,习惯有规则武术比赛的选手为什么一般玩不过那些无规则的自由散打选手?
还举个例子,某圈之中,为什么那些坚持不脱衣服的人往往没有那些随便脱的人拿到的剧本和资源好?
最后举一个例子,你一个知书达理的公子哥跟一个油腔滑调的男孩一起去追一个漂亮女孩,你能保证自己稳赢吗?
作为一个文化人,不愿或者不敢把真实的历史文化用来启迪民智,这是一种莫大的社会悲哀与荒唐。即便文化人也有自己的私心,不愿意说真话,但能否秉承良知不去刻意说假话?不去利用自己的高认知编织一些别有用心的谎言而混淆视听、颠倒黑白?
关于项羽为什么斗不过刘邦的问题,愚以为主要原因是在下述几个方面,是时也势也,更是人性之恶开始泛滥的必然结果,恰如项羽临死之前发出的那句千古呐喊“乃天亡我,非战之罪”。
战国时代,礼崩乐坏。一个社会失去了稳定的秩序之后,混乱简直就是一定的。在原有秩序慢慢崩盘而一种新的合理秩序尚未建立起来的过渡时期,几乎所有的阶级都会努力希望自己在即将建立的新秩序之中能获取最大的利益保障。所以,咱们可以看到在战国时代,诸子争鸣、游士纵横,这在本质上就是一个无序市场的激烈竞争问题,都是在争取头部优势的问题嘛。
这个时候,我们来回看战国及以前的社会权贵阶级,也就是所谓的贵族,实际上就是“天子、诸侯、大夫”这三个阶级,其余比如“士”则是高级打工仔,相当于我们今天的白领阶级;而平民则是底层的有产阶级,他们有自己一定的产业,但需要接受各种社会剥削;至于“奴隶”则是完完全全的无产阶级,只能靠被剥削的方式寄生于其他各个阶层。
那么,整个历史大势是呈现出一定的“下沉式”发展趋势的。周天子慢慢失去对诸侯的控制力,典型历史事件就是周平王迁都;而诸侯则慢慢被一些实力强劲的卿大夫给分裂或者替代,典型历史事件就是三家分晋和田氏代齐。所以,到了战国时代中后期,紧随大夫这个阶级的“士”也开始要突破自己的阶级局限性了。
战国时代的“士”为什么能成为社会事物的主流阶级和力量呢?主要是因为社会生产力在农耕技术和冶炼技术的双重刺激下,迎来了飞速的发展,“士”这个阶级的人口基数得到了飞速的提升。“士”是指有一技之长的人,在社会生产力普遍发展的情况下,自然会有越来越多的人跃升成为所谓的“士”。跟咱们现在上大学一样,经济好了,大学生自然会多起来的。
可是,“士”的体量急剧扩增之后,会激化出一个严重的社会问题。以前因为“士”的数量并不多,他们都是稀缺资源,是大夫、诸侯、天子心目中的香饽饽,不光包分配,还待遇很不错。可是,突然之间,士这个阶层出现井喷,那些贵族还能做到高价包销吗?那些费尽心思、砸锅卖铁成为“士”,却并没有得到理想的国家和社会安排的“士”会怎么样?会自发地试水自由市场。所以战国时代大量的游士便出现了。今天到秦国,明天到赵国,后天到齐国,反正就是价高者得。如果齐楚燕赵韩魏秦都跑了一个遍,也没被高价收购,那就有可能成为反社会人士。
关于这种社会逻辑,请参考苏秦和张仪等著名历史人物的生平和行为轨迹,主打就是一个有奶就是娘。讲白了,他们心中是没有明确的是非观和道德感的,谁正确取决于谁给出的待遇高。
随着国家养士的无能为力,只能是贵族养士了,既为国家排忧解难,也为自己做大做强拢聚实力。所以,战国时代有著名的战国四公子,个个门下食客数千。比如本人的主人公之一刘邦早年间的职业诉求就是成为信陵君的门客之一。
把这些背景都交代得差不多了,想必大家应该能够明白,所谓刘邦和项羽的对决,实际上是士族跟贵族之间的一场终极对决,所以把刘邦胜、项羽败归因于个人能力和个人得失,窃以为是不合理、不公平的。
大家可以看看刘邦后来的核心团队,除了张良是一个落魄贵族之外,其余包括萧何、韩信、曹参、郦食其、灌婴、樊哙、卢绾、王陵、陈平……以及刘邦本人,包括刘邦创业的赞助商吕家,全部是清一色的士。刘邦对决项羽,何尝是单挑过呢?一直都是群殴!
有些朋友也会说,既然是阶级对决,那贵族出身的项羽也可以联合其他贵族阶级去跟刘邦组织起来的士族阶级打擂台呀,既然没打赢,那就说明项羽水平不行。这里需要大家去注意一个隐形的前提条件,经过战国时代几百年的厮杀和演变,然后又经过秦并天下的短暂打散重组,六国贵族的基本盘其实已经似有若无了。
举个例子吧,在资本时代,资本家的地位固若磐石,工人运动会有很大的效果吗?但是到了工人阶级全面觉醒的时代,工人运动能不能让资本家瑟瑟发抖?所以,咱们要学会结合客观条件和环境去看一些问题。
让人感觉非常有趣的是刘邦的创业轨迹。
先是在老家等风来,一边混社会、打零工,一边等着创业的好机会,等到陈胜吴广在大泽乡发表了创业宣言之后,感觉机会来了的刘邦便在自己于大秦王朝看不到未来的情况下,拉拢一支游击队单干了。这其实是一种典型的底层创业思维,比如很多装修游击队、工程队其实就是这么起来的,没有什么长远规划,就是走一步看一步。
但随着刘邦团队在风口下开始逐步起飞,他们立马就暴露了草根的自然缺陷——没有统一的战略路线。很多人跟着你刘邦创业就是想着小富即安,他们从心底就不认为你这个草创的临时工程队能成为一家上市公司。所以他们前期的核心骨干雍齿背叛了他们!因为雍齿还是感觉挂靠魏国那样的正规公司更有前途一些。
在自身威望和地位不够稳固的情况下,领导者对于背叛者必须采取零容忍的态度,这是堵口子的逻辑,堵不上第一个口子,后面的决口就会越来越多、越来越大。所以,我们可以看到一生似乎这也无所谓、那也无所谓的刘邦跟雍齿较真了,没完没了的那一种。自己反攻被雍齿占据的丰县,失利而返,最后逼得出去抱大腿。刘邦的首选大腿是当时声望最足的楚国贵族后裔景驹,但因为景驹迅速破产,最后转而去投靠当时如日中天的项梁、项羽叔侄。
这相当于什么呢?相当于穷人在正常情况下一般是仇视富人的,时刻想着要革富人的命,但是一旦遇到了巨大的现实苦难,又总想着富人能伸出援助之手,帮助自己渡过难关。
请大家永远记住,生产者和资本方的关系永远是不存在绝对的对错的,而是充满着基于不同阶级立场的矛盾和纠结。
刘邦投奔项梁叔侄之后,项家给兵给将,帮刘邦打败了必须要解决的雍齿。
这么一件事,大家要保持理性的认识。首先项梁叔侄肯定不是白帮刘邦的,背后开出的条件是刘邦及他的游击队以后得给自己当小弟,而刘邦权衡利弊、分清主次之后,也是答应了。但是,很多人一辈子都在批判项羽识人不明、傲慢骄纵,那我们就想问一问,他和他叔叔为什么愿意帮助这个时候才刚起步的刘邦团队呢?一方面是吞并行融资嘛,一方面是觉得刘邦此人大有作为嘛。既如此,项羽怎么就识人不明了呢?怎么就傲慢无礼了呢?
失败者是应该值得我们去反思,但不代表失败者可以任意贬斥、不代表失败者就真的是或者是应该一无是处的。刘邦和韩信、陈平、英布这些人用所谓的最后成功,极其荒诞而又恶心地套牢了项羽“识人不明”的千古骂名。
我帮你打工,你给我满意的薪资待遇,你就是最有格局、最有良心的好老板;但是,我要十万一个月,但你只给我三万一个月,然后我辞职不干了,最后单干或者给其他老板干,最后赚到了十五万一个月,那对不起,你必须成为我心目中的万恶的资本家。傲慢、活该。
刘邦和项羽的对决,成败的关键实际上是时势、是社会形态和社会结构,如果早上那么几十年,刘邦一辈子都没有可能击败项羽的。士族反杀贵族的戏码,在战国时代及以前,是不太可能出现的。但是秦末不一样了,天下重新洗牌后,大量的流士失去了赖以生存的土壤和稳定环境、平台,他们需要去寻找新的生命出口,而六国贵族势力被打散得近乎仅剩一个概念、空壳了,此消彼长之下,属于士族的众筹时代呼之欲出了。
总而言之,项羽斗不过刘邦的底色是时代和社会的底色已经变了,“士族当家做主”的时代和社会,像项羽这样的传统贵族势必成为众矢之的。关键是,原本已经崩盘的贵族圈还内斗不止,楚怀王这样的贵族政治符号一上位就要各种制裁项羽,齐国以及其他国家的旧贵族永远都在那各怀鬼胎,而像英布、陈平、韩信这样的精英打工人,一辈子都是在看菜下饭……项羽败是常理,不败才是意外。
当然,项羽败于刘邦也有他的一些个人原因,咱不一一列举了,就说两个主要的吧:一是年轻,对社会和生活的险恶认识不是很透彻;一是有道德底线,一些过于不要脸的事情做不出来。
其实推翻强秦,几乎就是项羽凭借一己之力给拿下来的。刘邦干了什么?远离主战场从彭城向西去关中摘桃子?在楚怀王的有意拉拢和袒护下去恶心自己的结拜兄弟项羽?打陈留的时候不敢出战而想绕开走?打荥阳的时候久攻不下,最后是靠跟张良的韩国军队合兵才打下来,然后气急败坏地屠城?入关后,啥也不管不顾地一头扎进了咸阳宫的美人堆、放任不下四下烧杀掳掠?
刘邦其实是一个行为约束感相当模糊的老流氓,他这一辈子毁三观的事情是真没少干,而且都是随心所欲、毫无顾忌。但是有一说一,也正是因为刘邦这种一贯油腔滑调、率性而为的表现,使得很多人也忽略刘邦身上最为宝贵的品质,那就是能不断地自我觉醒、能放下脸面去争取正确助力、能把面子和道德放到极低的位置去为自己的成功铺路……
刘邦其实就好比我们生活之中的一部分老人家,可能他们并没有什么高深的文化,也没有显赫的经历,更没有高尚的地位和品性……但是他们在岁月的积淀下,看人看事都看得比较通透。
而天纵英才的项羽,二十多岁就名动天下,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他在他的那个认知舒适圈里是一下子出不来的。
比如项羽和亚父范增关系不太和谐,这是可以理解的。因为范增是项梁超高规格引进的战略专家,结果项梁一死,你范增就站队到了楚怀王那一边去了。北上救赵的时候,宋义是军事一把手、范增是军事二把手,而项羽则只能成为以他们项家军为老底子打造出来的军队三姨太。虽然后来他兵变夺权,杀了宋义,需要你范增的支持和拥护,所以一直把你当成老干部供着,但内心里能真的相信你吗?可是,年轻的项羽不知道训狗的本质逻辑是一边打一边喂,你得多让范增发挥呀,做对了对你有利,做错了杀他背锅嘛!看看刘邦用韩信不就是这么用的。
比如项羽不敢重用韩信。这件事更是历史一大幽默了,韩信当时有什么资格身居高位?没经验、没业绩、没背景,开头闭口就是核心军事指挥权,项羽能给吗?敢给吗?安排韩信当个执戟郎中(禁军武官)还堵不住悠悠之口。反观刘邦,他一开始重用韩信了吗?不也是让其去守仓库!后面韩信还因为捣乱差点被杀。后被萧何赏识而得以提拔,但岗位还真不如项羽的执戟郎中。结果韩信再次撂挑子走人了,萧何月下追韩信,极力举荐韩信成为了刘邦的大将军。对比之下,刘邦一开始对韩信还不如项羽厚道呢,可是为什么最后背上骂名的是项羽而不是刘邦?因为人性之中对成功、强权、名利等的崇拜是非常盲目的。如果项羽真的能做到“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人”,指不定还有人说他聪明呢!
比如项羽鸿门宴不杀刘邦、关中分封诸侯、然后衣锦还乡回彭城,窃以为表面上都是没有问题的。问题出在哪呢?出在项羽年轻,阅历不够。进入关中便使劲跟美女捉迷藏的刘邦确实是可杀可不杀,但是能被张良和樊哙从女人肚皮上叫醒爬起来的刘邦,必须要杀,因为一个能克制自己极端欲望的人是相当可怕的。挑个刺杀了他呗,即便是他起身去上厕所,你说他是起身去干别的,一顿乱刀砍杀就完事了呗!但是,项羽是做不出来这事的,而刘邦可以。这就是阅历决定了的问题,小孩子总会觉得事情得有事情该有样子,而老油条会认为只要对自己有利其他都是次要的。
年轻人,很多事情拉不下脸面,所以必然会吃很多暗亏的。项羽之败的个人原因其实基本上就在这!别的我都不说了,反正我是见过很多彬彬有礼的孩子或者正人君子被一些熊孩子、臭流氓欺负得不要不要的,不知道大家见过没有?
最后,简单地写个总结吧!我们为什么要从历史文化之中去看失败学,而要少去看成功学?因为失败学会更靠近真实,而成功学往往都是层层包装的。
早几天,老家一个在外捞偏门的女孩把一个刚刚大学毕业还有事业起步的女孩怼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我感觉内心无比的凄凉,只能安慰那个被怼的女孩说:孩子,这个世界和社会的主旋律永远只有“真善美”,暂时感觉不如意,就过几年再说,天鹅不应该被乌鸦裹挟变成乌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