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寒门砺剑

第一章:雪原狼踪


北魏正光四年冬·怀朔镇北三十里阴山雪原

朔风卷着冰碴子刮过山脊,像千万把钝刀剐蹭着裸露的岩石。十二岁的贺六浑趴在雪窝子里,冻裂的指节死死攥着桦木削成的矛杆。三日前饿死的野狼腐臭味还萦绕在鼻尖,可眼前这头灰狼的肚皮分明在微微起伏——它正在啃食同类的残骸。

"咔嚓。"

狼牙咬断肋骨的脆响刺破死寂。贺六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积雪顺着破裘领子灌进脖颈,激得他打了个寒颤。怀朔镇戍卒们总说阴山狼群是柔然人的探子,他倒觉得这些畜生比人更懂规矩:饿极了连同类都吃,可不比那些克扣军粮的鲜卑老爷们磊落?

灰狼突然竖起耳朵。

贺六浑屏住呼吸,积雪下的左手悄悄摸向腰间的鹿筋套索。远处传来马蹄踏雪的闷响,隐约夹杂着金属碰撞声。灰狼丢下骨头向山坳窜去,少年几乎同时弹起身子,赤脚草鞋在雪地上掠出两道浅痕。

追过两道山梁,血腥味浓得化不开。

五具尸体横在谷底,羊皮囊翻倒在血泊里,半凝固的奶酒混着脑浆结成暗红的冰。贺六浑蹲下身,指尖蹭过尸体颈间的刀口——平整得像裁皮子的熟手割出来的。只有柔然王帐的淬金弯刀,才能把骨头都削得这般齐整。

"呜——"

濒死的呜咽从乱石堆后传来。贺六浑抄起块棱角尖利的山岩,狸猫般弓腰摸过去。灰狼正撕扯着最后一具活人的肚肠,那人穿着汉商常穿的赭色缺骻袍,右手还死死扣着个鎏金铜匣。

"畜生!"

贺六浑的吼声惊得灰狼一滞。山岩带着破风声砸中狼腰的刹那,少年已经扑到近前。桦木矛尖捅进狼腹时,热腾腾的腥血喷了他满脸。垂死的狼爪扫过左颊,火辣辣的疼。

铜匣"当啷"落地。

垂死的商人突然瞪大眼,染血的手指抠进雪地:"贺...贺拔..."话未说完便断了气。贺六浑抹了把脸上的血,正要翻开铜匣,却见狼尸抽搐的喉管里卡着个金灿灿的东西。

是枚戒指。

戒面阴刻的蟠螭纹在雪光下泛着冷芒,内圈隐约可见"元昭"两个汉文小字。贺六浑用牙咬了咬戒圈,金印子底下透出点青——这是洛阳官匠才懂的鎏金灌铅手艺。

"狼吃人,人杀狼..."少年把戒指塞进皮靴夹层,对着尸体啐了口血沫,"倒是便宜了捡尸的秃鹫。"起身时,他忽然瞥见雪地上有道新鲜的车辙印,蜿蜒通向怀朔镇方向。

暮色压下来时,贺六浑扛着狼尸回到镇北土屋。破门板后传来阿姊的啜泣:"尉景又输光了粟米,阿浑的冬衣..."
"阿姊,接着!"

半扇狼肉砸在柴垛上,惊得尉景手里的酒囊掉进火塘。醉眼朦胧的姊夫盯着少年血糊糊的脸,突然怪笑起来:"咱们贺六浑比狼还凶!赶明儿把你卖给柔然人当狼崽子养..."
"啪!"

韩氏一瓢冷水泼在尉景脸上:"浑说些什么!没见孩子脸上带着伤?"

火光摇曳中,贺六浑默默撕下狼皮。这皮子够换三斗黍米,但最肥美的后腿肉得留给戍所那个鲜卑军曹——后日镇将府要挑亲兵,听说入选者能领真正的铁矛头。

窗缝里漏进的雪光映在狼牙项链上,那是他猎杀的第一头狼。少年摩挲着冰冷的狼齿,忽然想起商人临终时扭曲的脸。贺拔...是那个统领武川镇军的贺拔度拔?还是传闻中在洛阳当大官的贺拔岳?

寒风卷着雪粒拍打窗纸,像无数细小的狼爪在挠。怀朔镇的刁斗声遥遥传来,贺六浑把戒指往靴筒深处顶了顶。这沾着人血狼唾的金疙瘩,说不定比十张狼皮还金贵。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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