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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世界越来越让人难以理解了。
核处理水突然就合格了,我们的基础教育达到了高收入国家水平,很多医生成了“网红”,人人忙着发币,“针刺麻醉”又行了,清迈那边也吵吵起来了。人们在“国民综艺”里和同床撕,在《一路繁花》里和同性撕,在小红书上和同胞撕,在曾经“黄金赛道”里的头牌机构爆雷事件中,忙不迭和同行撕。人们绝不清闲。
热闹的另一面是,据说,2024年,有近300万家餐饮门店倒闭,80万家美发店关门。撤离、退市、创始人跑路。教育培训呢?连关注都不值得一眼。又或者,那份漫长的名单——它或许出现在某些部门的年度报告中,作为一项耀眼的“成绩”。
时光的转角,似乎正驱使人们穿过一条狭窄的走廊,没有宽阔的出口,只是一道道逼仄的墙壁。人们注定要在这狭路上与世界拉锯。时代的叙事越急功近利,未来的轮廓只会愈发模糊,所有的答案都变得悬而未决,无法触及。
1
1918年冬,59岁的梁济站在书房窗前,凝视着外面的灰蒙天空。世界仿佛不再属于他。他低声问儿子梁漱溟:“这个世界会好吗?”
几十年里,他在文化和教育中寻找出路,怀抱希望。然而,世界变了。他所面对的,是一个物欲横流的时代,这是自洋务运动以来,社会达尔文主义泛滥成灾的结果。人们相信物质万能,以弱肉强食为天则,人心纵恣,从恶如崩,国人不知信义为何物。社会上最流行“不要脸主义”。
父亲的问话让25岁的梁漱溟心头一沉。他试图点燃父亲心中的火花:“我相信世界是一天一天往好里去的。”“能好就好啊。”此时的梁济眼神空洞,语气平静却满含无奈。那些曾经的希望,现在不过是空洞的回声。说完走出家门。三天之后,梁济投净业湖自尽。净业湖即今天的北京积水潭。
那个曾为之奋斗的世界,始终没有给他一个答案。
所欲有甚于生者。他活着没法子帮忙,决意以自尽表明一种对理想献身的榜样,给这时代一个警告,一个抗议。然而,他写下大量的《敬告世人书》并未造就多大的社会影响,积水潭的涟漪,唤不醒几个人。
梁济的死,如同一个悄无声息的符号,预示着无数个在时间长河中困顿的人,永远无法跨越的困境。他死后一周,蔡元培为代表的知识分子激动地宣布,弱肉强食、强权至上、拜金主义的社会达尔文主义已被抛弃。人类的进化,不再仅仅依赖于竞争,而是应建立在互助与合作的基础上。人们将会接受新的克鲁泡特金式的“互助论”。
然而,一百年后呢?
“这个世界还会好吗?”这是时代的悲鸣,也出于对于未来无法预测的恐惧。
2
这片土地在继续回归它的底色。
1848年,35岁的克尔凯郭尔独自徘徊在哥本哈根的街头,仿佛步入了一片迷雾。命运的转折犹如一条缓缓蠕动的蛇,窸窣而致命。他的生活早已如一张褪色的信纸,单薄而脆弱。住在一间狭小的公寓里,他几乎断绝了与外界的所有联系。曾经深爱的未婚妻已经嫁作他人妇,而他的父亲与兄弟姐妹也早已离世。孤独,几乎成了他与世界唯一的联系。
彼时,欧洲大陆正处于剧烈动荡之中。人们安于追随教条,逃避内心的挣扎,用群体的喧嚣掩盖个体的沉默。在克尔凯郭尔看来,这种顺从不是安宁,而是对自由的放弃。他在《焦虑的概念》中写道:“焦虑是自由的眩晕。”
在他看来,焦虑并不是困扰,而是一种可能性,一种在无尽选择中迷失的真实体验。自由,只有在直面这种眩晕时,才会开始显现。然而,他的时代并不关心这些。人们忙于用习惯掩饰空虚,害怕内心的挣扎,害怕选择,也害怕自由。
克尔凯郭尔孤独地写作着。直至1855年,他在哥本哈根的一家医院里孤单离世,思想无人回应,反抗无人喝彩。但正如他所写:“只有直面焦虑,自由的大门才会敞开。”
他回答不了梁济的问句,也没有想过答案的意义。
我们每个人都是窄廊中的行者,在无尽的回响中迷失自己。然后,才会忽地觉醒,看见那条通往自我解放的路——它既不是宽广的天地,也不是开阔的平原,而是一条充满转弯的窄廊,狭小却极具魅惑。
只有在持续的动荡与恐惧中,我们才能发现内心最深处的自由。这份自由,非外界所赋予,而是通过自省与超越,在无数次的挣扎后方得领悟。
3
苦难像潮水一波又一波,冲走人们的怜悯与善意。
1945年,39岁的朋霍费尔被匆忙判决处死。临死前,他告诉世人:愚蠢不是智力的不足,而是一种道德缺陷。
这位孤单的少数派德国思想家获罪的理由是刺杀元首。罪名是“叛国”。一个月后,德国投降,亲自下令处决朋霍费尔的希特勒自杀。
朋霍费尔所处的时代,政治上极端主义盛行,经济上动荡不安,传统与现代剧烈冲突,言辞被滥用,一切都集中于政治。人们被一连串标语与口号所操控,交出自己的意志,变成了纯粹的工具。
在朋霍费尔眼中,愚蠢并非天生,而是后天养成的。他认为,愚蠢在特定的环境中生长,某些环境里,人们在无知与屈从中培养出愚蠢,或者干脆选择放任自己被他人塑造成愚蠢。教育,往往在“无意间”教会人们愚蠢。
在权力阴影下,越来越多的人,放弃自我思考与道德判断的自由。事实上,愚蠢是对利与害作出精准判断之后的选择,因为他们清楚地知道,愚蠢可获利,一旦试图“不再愚蠢”,前面的路将有多么的幽暗、艰辛、凶险。
愚蠢在群体中传播,仿佛一种无形的瘟疫,让人无法自拔。
在寂静的牢房中,朋霍费尔看到了人类最深刻的弱点。他在《十年之后,我们脚下没有根基》里写,在人类的历史进程中,没有哪一代人像当代人这样,脚下几乎没有根基。每一种可能的选择,都同样令人无法忍受。人们不停地在过去与未来之间徘徊,试图借此逃避眼前的现实。与此同时,某种新的东西正在诞生,而当时的种种选择之中,还无法把它辨认出来。
4
历史的车轮没有停顿的意图。
2025年,世界如同一条狭窄的走廊。在这里,答案被稀释,问题被转化为口号。我们正经历一个“崛起”的时代,问题开始回归,答案被层层推敲,人们更关心如何更快地度过当下,而不是反思走向的每一处细节。
在窄廊中,我们被压迫,也被愚弄。然而,比意识到自己身处窄廊更重要的,并非无休止地寻找出路,而是清醒地问出:“我们为何走上这条路?”
窒息,却无法摆脱。
巨变的到来,并不会因为时间的流逝而自动发生,就像我们期待的救赎,或许根本不存在。强大与弱小之间,成功与失败之间,开始与结束之间,并没有显而易见的分隔。当我们说“没有什么是永恒的”时,却依旧感受到那漫长的、无法逃脱的孤独。
梁济的死,并非孤立的存在。克尔凯郭尔的焦虑,也不单属于他的时代。朋霍费尔的反思,穿越了时空的藩篱,来到我们眼前。这条窄廊是人们内心的隐秘角落。我们在其中挣扎,探寻,迷失。
这条窄廊,既是一条无法逃避的束缚,也是一条通向内心自由的道路。而当我们从窄廊走出时,或许不再只是对未来的疑问,而是对自我与世界更深的理解。
尼采说,一切笔直的道路都是骗人的,所有真理都弯曲着。时间,本身就是一个圆圈。
焦虑与自由是窄廊中的两面镜像。“凭栏一片风云气,来作神州袖手人”。
5
如何面对这个既无法抗拒,又无法忍受的世界?
在攀登到彼岸前,必须穿过一条非常黑暗的幽谷,这幽谷比想象中黑暗。历史未必会重复,但总能从中找寻到些许相似的轨迹。
在这个年初,面对未来的无常,我们依然有选择的自由,尽管它或许被困于窄小的时空里。“这个世界还会好吗?”每一个时代的个体,都有责任与权利为这个问题作出注脚。而你,是否准备好,站在焦虑的门槛上,走向自由?
梁济用死亡对抗世界的沉默,克尔凯郭尔用面对焦虑的勇气走向了内心的光明,朋霍费尔所做的,不是回避时代的暴力与荒谬,而是以更为坚韧的信仰与道德原则对抗它。
以常识抵抗荒谬。
远离大词,好好说话。我们越来越麻木地接受了一些口号,却没有意识到它们正塑造我们的思维框架。语言的柔化、暴力、扭曲会改变我们面对事实的能力。没有清晰的语言,思想将陷入迷雾,愤怒和警觉将被削弱,失去行动力。我们生活在概念的漩涡中,被“意义”包围,偶尔从中抽离,却总会被再次吸入。当你脱口而出的,是那些宏大叙事中的常用语,当你习惯用简化的口号填补内心的空洞时,请时刻保持警觉,守护内心深处的疑问。
不执拗于答案。很多时候,我们想要一个简单的解决方案。方法,似乎成了唯一可以依靠的支柱。我们被困在这个每天被不同解释和主张轰炸的时代,但这些所谓的答案并没有带来真正的安慰。每个答案的背后,仍然隐匿着无法解答的空白,最终化作另一个新的问题,依然无法回答。事实上,正是问题,塑造了我们成为什么样的人。
认识到他人的存在。每个人都活在自我的窄廊中,彼此无法逃脱。今天,孤独与疏离感成了无数人的共同心境。人的困境、人的选择、人的情感、人的自由。人,还是人。人应走向每一个人,尤其是那些正在遭受痛苦的人们。我们都被环境塑造。不要轻易退行,不要自我弱化成机器,不要“我未遭遇即未发生”。实在不知如何是好时,去展开一场新的对话,去描述细腻的感受,去任由内心微妙的情绪起伏,去了解身边的人,俯身向人。
6
也许,并不存在某种时代精神。你活在你的时代,我活在我的时代。我们被分割在一个又一个小的领域,也恰恰在这些小的领域,人的独特性才会高度充分起来,当很多个小的空间充分展现时,才能构成一个多样的时代。
莱波雷在《分裂的共识》里说,历史的进程无法预测,宛如天气般变幻无常。一个国家的兴衰,个人的兴致,机遇的偶然,暴力的灾难,腐败的贪恋,昏君的压迫,恶帮的袭击,政客的蛊惑——这些都难以避免。
窄路上开不了大车。图个肃静吧。
面对新的一年,面对众多情绪,面对那些难以言喻、暧昧不清的东西,我们不能在某个地方停滞太久。即便没有十足的把握,即便我们无法预知前路如何,直接面对总比原地打转要好。
时间不停流逝,而甲子循环往复,恰似潮起潮落。
1905年9月,内阁终于同意“立停科举,以广学校”,并以皇帝的名义发布上谕:着即自丙午科为始,所有乡、会试一律停止,各省岁科考试亦即停止。”沿用了一千三百年之久的科举制度宣告终结。在一个从未有过的时代变局面前,老佛爷和她的臣子们终于知道,科举以及科举指挥棒引导的教育,已经过时了。
在这条无尽的时间长廊中,古往今来的人们不由自主,也难以呼吸。一个国家为其青年提供的教育,可以让我们看到这个国家未来的样子。
那一个乙巳,身处“终结之年”的王国维写下一首《点绛唇·万顷蓬壶》:何人往?断崖如锯,不见停桡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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