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过年,走亲戚似乎越来越成了年轻人的负担,有人称之为“断亲”,亲戚变得不那么“亲”了。

《2023中国家庭关系报告》数据显示,63%的90后认为“走亲戚是负担,宁愿在家刷手机也不愿拜年”。
其背后绝不是年轻人的懒惰和不讲礼貌,而是对传统的反思和对抗,在接受长辈们认为理所应当的习俗的时候,年轻人通常会问和思考,为什么?该不该?

再加上长辈们对晚辈的关心以“催婚”“问工作”“问工资”的方式呈现,就让人更加不耐烦。试想一下,平时不怎么说话,没有任何交集的一个人,突然要喊他叔叔或阿姨,还要假装热情陪客吃饭,年轻人如何会习惯?


这种历史悠久的传统表现在宗法制为基础的血缘关系之中,有严格的长幼尊卑秩序,而这一秩序与现代文明下的个体独立性其实是有冲突的。

马克斯·韦伯所言的传统型权威,在宗法文化中具象为三纲五常的伦理架构。



这种具备前现代特点的社会机制与哈贝马斯强调的交往理性——人与人之间通过交往获得理解与信任——存在本质区别,其结构性矛盾在代际沟通中尤为凸显。
长辈很少会主动理解年轻人,总是以己度人,拿自己的经验去“好心”教育后辈,还觉得自己功劳一件,殊不知已经引起了年轻人的反感。年轻人一般也会认为长辈思想落伍,不值得与之交谈


宗法制最具体、最直观的一个表现,就是在我们的文化圈之内,称呼别人常常为“爷”“叔”“姨”“伯”,“哥”“姐”“弟”“妹”,哪怕是陌生人,对长辈基本上没有直呼其名的。

在农村,辈分的传统影子更重,明明是同龄人,却要称呼对方为“叔”,甚至是“爷”。
一直处在这样的氛围中,可能不觉得奇怪,经常看国外影视剧或了解国外文化,就会发现孩子叫爸爸“迈克”而不是“父亲”,这在中国会被骂没大没小,而在国外习以为常。

这种差异背后是两种逻辑:西方强调个体平等,而中国传统更看重长幼有序。
宗法制的集大成者是周朝,周天子是天下的“大家长”,其他人得听天子的号召,“公侯伯子男”,整个国家体现出严格的等级秩序。
反映在文化与思想之中,便是儒家文化成为中国历史的主流思想,儒家重视“孝”,对宗法制文明进行了学理的论证,父与子,夫与妇,君与臣,成为了尊卑有序的等级秩序。

虽然在孔子的口中,等级秩序是双向的,但随着历史的演进,尊卑变得越来越绝对化,下对上变得只能绝对服从。

其实礼节本来是人们内心的一种真实情感,在古代像为父守孝三年,一开始并不是强制规定,后来才变成了强制性的礼节关系。

明朝著名宰相张居正父亲去世,本应丁忧三年,可他以处理国家大事为由“夺情”拒绝,大臣们便视作不可接受。

礼如果变成了外在的规定,就从道德变成了法律,具有强制性。
康有为在《拟免跪拜诏》中对中国君臣礼仪的演变总结道:“汉制,皇帝为丞相起,晋、六朝及唐,君臣皆坐。宋乃立,惟元乃跪,后世从之。”



这正是尊卑秩序越来越严格的表现,“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饿死事小,失节事大”,也是极端化的表现。
宗法制的本质是“家长制”,“家长制”的核心是尊卑等级,原则是下对上的服从。尤其是周秦之变后,法家思想对帝王的尊崇融入到了统治秩序之中,其后愈演愈烈。
这样的理念和文化,与现代文明,契约国家都是有冲突的。
我们都知道,在新文化运动之时,其中一个口号便是“打倒孔家店”,鲁迅提出过“娜拉走了之后”的问题,真正的含义正是要人们冲破传统家族伦理的束缚,做文明社会下的独立个体。




这一过程,起初只是一小部分有国外留学背景之人的提倡,后来在学界掀起一股热潮。但民国能够接触到这些思想的只能是少部分高学历的学生或学者,其他人则仍然处于传统藩篱之下。
改革开放之后,传统的影子立刻重现在人们眼前。而宗法制的真正消解,在经济、文化与世界接轨之后才算是开始。
由局部的提倡转向整体的反思,或许是无意识的。但是随着教育的普及,现代文明理念慢慢开始深入到人们思想之中,个体的独立意识明显增强。
亲戚不再是无条件的“亲”,而更加强调双向互动。人们不再把结婚生子,传宗接代看做头等大事,而是把自己的人生为优先考虑。这正是现代文明理念深入们内心的表现。

这一过程之所以能够在80、90以及00后身上如此明显,正因为他们成长的环境是多元文化互动的下现代社会。
把目光更多地投向自己,反思宗法制传统下的尊卑秩序与“家长制”,真正开始尊重人的价值和独立性,逐渐成为人们的共识。

当然强调个体的价值和独立性并不是不重视亲情伦理,美国总统特朗普每次选举都带一大票家人,副总统万斯宣誓就职也带着妻子。尊重个体与亲情关系并不矛盾,矛盾的是等级关系,服从关系。


传统是财富也是负担,与文明发展不相适应的部分,肯定会被淘汰,其中的优秀部分也会重新焕发生机。这一过程非朝夕之间所能完成,往往需要几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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