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被父亲逼迫,变身‘扶弟魔’的小福子,不知道,她自己有多伟大,为了弟弟,做了低贱的职业,精神却无比富足。
她才不会自寻短见,更不会渴求男人的救赎,她会一直抗争到底。
《骆驼祥子》是现代著名作家老舍的代表性作品,最初成文时曾在杂志上连载,1939年才出版单行本。
老舍非常看重这本小说的写作,因此也在其中藏了很多私货,或隐或显写到了自己的许多事儿。
有一种说法是,虎妞身上带有老舍妻子的影子。当然,老舍妻子胡絜青并没有如虎妞一般大龄、丑陋,但据说,胡絜青性格强势,令老舍很不舒服但又无法言说,再加上老舍由于自己的身份地位,还有责任感,又不能离婚,所以,只能在写作中悄咪咪发泄自己的不满。
而熟悉老舍的读者可能知道,老舍曾有过一个白月光。年少时他曾喜欢过故交宗月大师刘寿绵的女儿,而这位女孩后来也在家道中落后沦落风尘,后来打胎而死。而这也成为老舍一辈子的痛。
关于这段经历,老舍专门写过一篇短小说《微神》,记叙这段故事,纪念这个苦命的女孩儿,也为了缅怀心底最初也是最深的爱情。
有人说,《骆驼祥子》里的小福子身上就有老舍当年喜欢的那个苦命女孩的影子。
也才有了祥子不喜欢强势能干的虎妞,而喜欢柔弱贤惠、沦落风尘的小福子的故事情节。
弗吉尼亚·伍尔夫说过一句话:当作女人,不再是一种被保护的职业,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把这话放在小福子身上,我忽然有了一种很荒诞的想法。
小福子,是大杂院黄包车夫二强子的大女儿,18岁,下面还有两个十二三岁的弟弟。
二强子本来是个正经车夫,只是人到中年,体力下降,再加上拉车不如意,每天交完车份儿,就剩不下几个钱了,可是家里老婆孩子四张嘴都等着吃饭,他就开始借酒浇愁,喝上酒之后,身体益发不好,更加拉不好车,挣不到钱,老婆和孩子瘦得益发可怜,二强子的脾气也就更加暴躁,酒也就喝得越凶。
后来,老婆生病了,家里再也没有一点下锅的米。二强子回家,冷锅冷灶,他喝了一肚子酒,埋了一肚子的气,急需要一点饭来填填胃肠,可是老婆病歪歪躺在炕上,他气极,一脚把老婆踹下炕,没想到,又病又饿的老婆就此一命呜呼!
二强子的酒也醒了一大半。
幸好女儿小福子已经18岁了,于是,他张罗着就把闺女卖给了在此地驻防的大兵,买了200块,100块用来还债,生活;100块买了辆新车。
生活似乎重新走上了正轨。
但是饱饭吃了没几天,二强子又故态复萌,经常喝得醉醺醺的,也不好好拉车,家里还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等着吃饭长身体的两个半大小子被饿的皮包骨,家里却再也没有了那个贤惠的妈。
而小福子呢,就跟了在此地驻防的大兵。大兵有点小职务,算是个小军官。
小福子,小圆脸儿,白皮肤,看着就清新可喜,上嘴唇略短,一张口就露出几个小白牙,看着娇憨可爱。
小军官每到一处,就会租个房子,然后再二百块买个正当青春的穷人家的女孩子,又干净又能干,又让人放心。
养着这样一个女孩子,洒扫庭除,什么活儿都干了,给做件新蓝布衫子也就打发了,偶尔兴致好的时候,大兵也会带她去看戏,买一对银耳环,她就感动得流泪。
就这样,小福子跟着大兵过了将将一年。军阀的部队开拔,大兵就把小福子扔了。当月的房租都没交!
小福子无奈,卖了出租屋的所有家什凑齐房租,然后穿了一件新蓝布衫子,戴着一副银耳环,回到父亲的家。
两个弟弟一看到姐姐,上前抱着哭。妈妈没有了,姐姐就是妈妈!
张爱玲在《倾城之恋》中借范柳原说过一句话:“或者你根本以为婚姻就是长期的卖银?”
而老舍在自己的一个中篇小说《月牙儿》中也说过类似的话:“穷人家的女儿,到最后都要卖,区别是卖给一个人,还是卖给许多人……”
而小福子的人生一开始是卖给一个人,到最后就是卖给许多人。
小福子的苦难生活真正开始了。
小福子回到家里,弟弟把她这个姐姐当成了妈妈。
要当妈,就得给弟弟吃饭,可是,家里没有米,姐姐也只能抱着弟弟哭。
父亲二强子在旁边冷眼旁观、冷嘲热讽:你怎么不出去卖呢?现成的……
父亲的话有道理,也很无耻,当一个父亲不能管自己孩子温饱时,就已经不配当父亲了。
小福子想救弟弟,只能想办法给弟弟吃饭——卖自己的肉。
就这样,小福子走上一条出卖自己的不归路。
可以这样说,小福子做了全家人的救世主,卑贱的救世主,这是第二次。
就如张爱玲所写的《半生缘》中的曼璐,父亲死后,为了一家人的生计,她被迫下海做了舞女,供养二妹、两个弟弟上学,还有年老的母亲和祖母。
曼璐也和小福子一样,也是做了全家人的救世主。只是做了救世主,也是卑贱的救世主。
后来,大杂院里来了祥子和虎妞一家,祥子想买一辆车,恰好二强子要卖车,于是,虎妞捡了个便宜,买了二强子的车。这是祥子最不喜欢的一辆车,因为车把手被漆成了白色,他觉得晦气,心中把它叫作“小寡妇”。
虎妞左看右看,也就是小福子还见过世面,她愿意和小福子说话,两人就此成为闺蜜,知交。
这样,小福子一旦拉到客人,还可以借用虎妞的房间,自己家简直脏乱差得无法下脚……
虎妞精明,经济关系和私人关系分得清楚,每次出借房间都会跟小福子收两毛钱。
其他时间,虎妞还会指使小福子给自己跑腿,买点吃的,尤其是怀孕后,天天把小福子使得团团转。
后来,到了虎妞生产的日子。因为高龄,再加上胎位不正,虎妞没能生出来,最终带着一个死孩子丧了命。
小说中写,祥子第二天卖了车安葬虎妞,丧事办好之后,小福子过来找祥子,跟祥子求婚,可是被祥子拒绝了。
然后祥子离开了大杂院。
小说中写,祥子又去了曹先生家拉包月,等他想明白,应该跟小福子一起过之后,他又回来找她,结果发现小福子已经死了。
这大概就是男性作者的意淫了。
因为在那个男权社会,只有男人才能拯救女人,祥子没有同意小福子的求婚,所以小福子悲惨死去。
但其实,我们回头再说伍尔夫那句话:女人,不再是一种被保护的职业,那么一切都有可能发生。
男人从来就靠不住。而小福子,从一开始就没有得到过男人的保护,不仅没有,她用自己柔软的身躯一手承担起了醉鬼父亲和两个弟弟的生活。
所以,我相信小福子,即使真进了白房子,她也不会自杀,她会为生活抗争到底。
最后说一句,在这个全家团圆、万众欢庆的时刻,写小福子,好像挺不应景,不过,就当给大家奉上一碗忆苦思甜饭咯,透过100年历史的尘埃,通过小福子的命运,我们更应该珍惜现在的幸福生活呀。
你说呢?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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