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年刚过五十，平日里和老婆小丽过着按部就班的日子。儿子在外地工作，每个月定期往家里报个平安。虽说不上多幸福，但一家人也算其乐融融。
可是，这样的平静日子，在两个月前被彻底打破了。那是个秋天的晚上，二姐突然给我打来电话，声音里带着点急切：“老三，爸这几天身体越来越差，估计要找人伺候了。咱几个兄妹商量了一下，这次该轮到你了吧？”
我一下愣住了。爸已经八十多了，行动不便，生活基本不能自理。他和二姐住在一起，这几年都是二姐在照顾。虽然她嘴上没说什么，但我知道，伺候老人的活真是又累又烦。可轮到我这边，我心里还是有点抗拒。
“二姐，爸住得好好的，为什么突然说要换地方？”我试探着问。
“好个啥！”二姐提高了声音，“他老人家最近脾气越来越大，饭不好吃就摔碗，晚上还老喊人。你姐夫天天跟我闹，说快崩溃了，我也实在撑不住了！你这当儿子的，不能总躲清闲吧？”
我被她这话说得心里发堵，但又不能直接拒绝。爸年纪这么大，总不能真不管他。我叹了口气，说：“行吧，我带回家照顾两个月，等过了这阵儿咱再商量。”
挂了电话，我心里有点没底。爸一向脾气倔，年轻时就强势惯了，谁都不敢忤逆他。这些年，他因为身体不行，心情也变得暴躁，稍有不顺就发火。我能不能伺候好他，还真没谱。
果然，把爸接回家后，麻烦接踵而至。
把爸接回来的第一天，我和老婆小丽特意把家里收拾了一遍，还从楼下搬了张软床放在我们卧室旁的书房里，方便晚上照顾他。吃饭的时候，我一脸小心翼翼地问：“爸，这顿饭合胃口吧？要是不喜欢，我让小丽再换个做法。”
我爸瞟了一眼碗里的饭，夹起一筷子咸菜尝了尝，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这咸菜太咸了吧！你妈以前做得多好吃，你们做的能吃吗？”
小丽在厨房听到这话，脸色变了又变，但还是陪着笑端了碗汤上来：“爸，您先喝点汤，这汤不咸。”
我爸端起汤碗喝了一口，又重重地放下：“这汤味道也不对啊！怎么一点鲜味都没有？”说完，他放下筷子直接站起来，拄着拐杖走进房间。
饭桌上一片沉默，小丽忍了半天，终于嘟囔了一句：“咱这两个月可有得受了。”我强装笑容，说：“老人家就这脾气，你别放在心上。”
可接下来的日子证明，我当时的乐观实在是多余了。
爸的作息完全乱套了。他晚上睡觉不安生，三更半夜常常突然喊我：“老三！上厕所，快扶我！”刚开始我忍着，赶紧起身去扶，可次数多了，谁能受得了？有时候真困得不行，我就晚了两分钟，他立刻火冒三丈：“你怎么回事？我叫你半天了！这点孝心都没有吗？”
白天也没消停。爸每天不是嫌饭菜难吃，就是嫌家里没劲。一会儿说我没按时换洗被单，一会儿又嫌小丽打扫不干净，稍不如意就发脾气。有一次，他甚至把茶杯摔在地上，喊着要回老家，说我们伺候得不如他二姐家好。
终于，有一天小丽受不了了。她正忙着洗衣服，爸喊着要喝水，小丽回了句“稍等一下”，结果爸当场就骂了起来：“什么叫稍等？你就是懒，不想伺候我！”
小丽气得红了脸，但还是压着火把水端了过去。等我下班回家，她一下子冲到我面前，眼里含着泪说：“老刘，要么你伺候，要么赶紧把爸送走吧！我真受不了了，他拿我们当下人吗？”
我心里也堵得慌，可当着小丽的面又不敢发火，只能耐着性子劝：“他年纪大了，脾气不好是正常的，咱们多忍忍，再熬一个月就过去了。”
可说是这么说，我心里也快绷不住了。每天都像踩在针尖上，家里的气氛压抑得让我喘不过气。
事情的转折发生在一个晚上。那天，我下班晚了，回家看到小丽正站在厨房门口，眼圈红红的，厨房地上一片狼藉，碎碗、菜叶撒得满地。我赶紧问她怎么回事，她咬着嘴唇没说话。
这时，我爸从客厅拄着拐杖走出来，脸色阴沉：“你这老婆怎么回事？饭都做不好，非得气我是不是？”
我赶紧过去扶他：“爸，怎么了？你别生气，有什么事咱慢慢说。”
他重重地哼了一声：“还用说？你媳妇嫌麻烦，饭做得像猪食一样敷衍我！你说，这样的媳妇我能受得了吗？”
小丽在一旁再也忍不住了，声音发颤：“爸，您嫌我做得不好，您说一声就行，干嘛骂人？我一口水没喝，一口饭没吃，就忙着伺候您，您不能这样侮辱人吧！”
“你伺候我？”我爸的声音拔高了八度，“我让你干点事就是侮辱了？嫁进来不就是伺候公婆的吗？伺候我你还有委屈了？”
小丽气得扭头进了卧室，把门摔得震天响。我站在原地，脑子里乱成一团，心里忍了许久的情绪彻底爆发了。
“爸，够了！”我大声喊道，“您老骂谁呢？小丽不欠您的，她这么忙活是给我面子，您这样指手画脚，合适吗？！”
他显然没想到我会这么说，一时间愣住了，但很快冷笑着回了一句：“行啊，老三，翅膀硬了是吧？连老子都敢吼了！”
那天晚上，我坐在客厅里，一根接一根地抽烟，最终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第二天一早，我把爸送进了城里的一家养老院。走之前，他坐在轮椅上狠狠瞪着我：“老三，你真是个不孝子！我这把老骨头养了你这么多年，没想到老了被你丢到这种地方！”
我一言不发，低着头推着轮椅进了养老院的大门。工作人员接过轮椅时，我忍不住说：“爸，我知道你生气，可我也是没办法。这里有专业的护工，他们能照顾您得更好。我们……我们真的照顾不了。”
他没看我，冷冷地哼了一声：“以后别来看我了，就当我没生过你。”
回到家后，小丽沉默了很久才开口：“老刘，对不起，让你做了这么难的决定。”
我苦笑了一下：“没什么对不起的，他是我爸，可我也是个人，我真的撑不住了。”
从那以后，我每周都会去养老院看望爸，虽然他一直冷着脸不理我，但每次临走时，我总会叮嘱他：“爸，好好吃饭，照顾好自己。”
或许他会原谅我，或许不会，但我知道，这个选择，是我无奈却必须要做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