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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民工的儿子上了大学还是农民工？
文/晏凌羊
01
我昨天刷到一个短视频，应该是20年前拍的。
讲的是一个从农村出来的、2006年毕业的男大学生，靠父亲做农民工赚来的那点钱维持学业。
他在大学期间都不敢怎么吃肉，经常靠捡破烂贴补生活。
因为性格内向，他也不敢去做兼职。
学的是专业与计算机相关，但他买不起电脑。
毕业后，他到处找工作，但都找不到，都打算去做服务员了。
后来只在偏远高海拔省份找到一份户外工作，月薪资五六千。
而他寒窗苦读那么多年，花了家里十几万。
这十几万都是父亲做农民工赚来的。
这个视频看得我好难过......因为我对这个男大学生的处境感同身受。
我们家那时候也是这么穷的，我爸也是做农民工的，还经常拿不到工钱。
我的农民父母教给我的认知也都是这样的：“读书能改变命运”以及“不要乱花钱，钱都是省出来的”。
搞不好我比他们家更穷，因为他没有靠助学贷款才能完成学业，而我连生活费都是贷款的。
我去北京上大学的路费，是高考状元奖励金里拿出来的，不然我连这点路费钱都得借。
所不同的是，我比这个男孩子叛逆，我不听父母的话，生活自主性非常强。
比如，我觉得国家助学贷款的利率非常便宜，只有正常利率的一半，我认为自己可以借助这个杠杠，以减轻家庭压力。
当时确实也没有办法了，因为我家一分钱都拿不出来，贷款是我唯一能完成学业的方式。
虽然还没走上社会就背负上三万块钱巨款的贷款，对那时候的我而言是一种巨大的压力，但我总觉得我能还上的。
如果三万块的贷款就能把一个本科毕业生压垮，那一定不是我出了问题，而是社会出了问题。
又比如，大学期间，我还是会出去做点兼职的。
当时大学已经扩招了，大学生特别多，找兼职其实没有那么容易。
有一次，我去首师大外一个居民楼的地下室找中介，希望能寻求一份家教的工作，结果还被人骗了中介费。
现在想来，我那时候连手机都没有，单枪匹马跑到昏暗的地下室去沟通，没出事完全靠命大。
后来我放弃了春节回家过年的机会，终于谋到一份相对稳定的家教工作，挣了个八九百，才买了一部手机。
大学时候我很自卑，还非常社恐，但骨子里那种“不服气”“不甘心”的攻击性和扩张性一直没丢。
我还勇敢地去谈了恋爱。
每次我觉得不行的时候，我就问自己：别人行，为什么你不行？就因为你穷？
毕业之后，我也是自主跑到了广东，因为别人说“东西南北中，发财到广东”。
当时找工作找到我头秃，有一份一个月给我1800元薪资的工作我都打算接受了，心想先活下来再说......
反正，我吃了很多苦头后才找到相对稳定且收入高点的工作。
我是先去了小城市，后又被调到广州，再一步步走到今天。
我觉得穷人孩子想要摆脱原生家庭灌输给你的一些错误认知，你首先要做到的是：不要那么听父母的话。
你在求学、求生等过程中，一定能遇到一些比父母认知高的人，你要去观察他们，听他们怎么说，看他们怎么做。
你要去跟“赚钱的学霸”学习，而不是跟“赚钱的学渣”（你父母）学习。
这个男孩子的故事没有后续，但我相信他那时候的状态也只是暂时的。
如果他有成长力、攻击性、扩张性，他的境遇一定会改变的。
他带着父母去北京的愿望也一定能实现。我祝福他。
02
我记得我大学毕业那一年，在老家过了一个春节，然后就出门去广东找工作。
临走前一个晚上，我爸妈又吵架，闹到鸡犬不宁。
第二天我妈来送我，哭得眼睛都是肿的。
车开出去好远，我才开始哭。
那时候我顽固地觉得，我父母之所以一直吵架，都是家里太穷给闹的（现在看来不是，是他们已经形成了一种惯性）。
我很担心自己“毕业就失业”，如果我找不到工作，反而是回家啃老，那我家就更穷了。
所以，我偷偷立了个志：找不到工作，就不回家。
而让我做出——不再继续读研，而是找工作——决定的，是那年暑假回家再回学校的时候。
我从家里出发，去昆明坐火车，路上经过我爸干活的工地——那时候他帮人修桥铺路。
我看到我爸茫然地站在路边，满面尘灰。
而我弟刚好也是暑假，也帮着去工地上干活。
我突然意识到：如果我继续追求高学历，那我至少还要再延缓几年才能偿还读本科时欠下的国家助学贷款，还有可能真的会进一步拖垮这个家庭（研究生不提供贷款了）；我弟可能没办法上大学，以后也会是个农民工。
所以，我才决定要先就业，想搞钱再说。
现在想来，得感激我这个决定。
我们本科毕业的时候，大学生已经不大好找工作了。
我早毕业两年，找工作的竞争要比去读研（晚毕业两年）的同学要少一点点。
我在广东站稳脚跟后，开始偿还完助学贷款，接着再立马反哺我弟，让他无论如何先上个大学.....我们家这才有了脱贫的希望。
03
我从来不避谈我爸就是农民工，是因为我能有今天，也是我爸妈托举出来的。
他们有很大的局限性，自身都突破不了。
我跟他们相处起来很难受，但该反哺的我还是会反哺。
我记得我上初高中的时候，我爸总是被拖欠工钱。
他自己是个小工头，上面的人不发工钱，他就发不出去，然后，我们家逢年过节都被债主登门。
到了开学，交不上学费，但做工程的人就是不给工钱，我爸只好带着我去讨要，求人家多少给点，让我把学费交了再说。
这期间，我们自然也遭受过不少冷眼。
我妈又是极易焦虑的性格，她一焦虑就拿着我爸骂，最后又骂回到我们头上。
总之，我整个童年、青少年时代，过的都是这种日子。
后来国家开始整顿“拖欠农民工工钱”的问题，类似的债务纠纷才少了一点（把“少”理解成为“没有”的，请把我拉黑），但我爸也老了。
我没想到到今天，这个问题又冒出来了。
农民工能拿到的工钱是所有环节中最少的，连这点钱都要拖欠，真的很没人性。
你克扣的钱，对你来说只是一点点，但对一个家庭来说，可能是救命钱、孩子上学钱，可能会引发那个家庭的一场心理地震。
当然 了，现在拖欠农民的工资问题，大多应该是三角债。
比如，A业主把工程承包给了B承包商，然后，承包商没有按照合同约定完成工程，A业主就按照合同约定压款，然后，B承包商就以“被压款了”为由不给农民工支付工钱。
农民工拿B承包商没办法，只要去找A业主。虽然这是两码子事，人家农民工是帮B承包商做事情的，又不是跟A业主形成用工关系。
在整个环节中，A业主和农民工都是B承包商不作为的受害者，但事情就卡在了这里。
农民工拿B承包商毫无办法，就只能去倒逼A业主。
至于为啥A业主会选择B这样的承包商呢？那就只能去问A业主在招投标的时候有什么猫腻了。又或者，纯粹就是眼瞎，选了B承包商。
我以前就处理过这样一条舆情：A单位让B公司在楼顶树一个巨幅广告牌，树好了以后给B公司结款，结果B公司却不给找来干活的农民工发工钱，导致农民工只能爬上楼顶搞跳楼秀。
那.....这个事情，原本不该由A单位来平事，但A单位遭受到了很大的舆情压力，只能先给农民工结款，再去找B单位索赔（赔个屁）。
这种事情，在普通市民搞装修的过程中，可能也会遇到。
但是，最近被曝出来的、这么冷的天气拿高压水枪喷农民工的那家国企，就真的做过份了。
你是不是一定要用这种方式去处理问题呢？
我自己也是非常反感有人给农民工这个群体贴上偷奸耍滑的标签的。
任何一个群体里，都有良善的人，也有蠢坏的人。这是常识。
给人贴上标签，再进行堂而皇之的歧视，只能显出你的狭隘。
我自己出身农村，我是农民工的女儿，我是真心希望这个国家、我们的人民能善待农民、善待农民工。
他们为社会做的贡献很大，但所得最少。
我们有义务让他们活得更有尊严一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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