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不爱ESG 金融机构纷纷撤退

经济观察网记者王雅洁 2025年1月20日，特朗普签订了包括退出《巴黎协定》和世界卫生组织（WHO）在内的一系列文件。

在这之前，各大金融机构闻风而动，纷纷退出绿色金融朋友圈。

公开资料显示，2024年12月底至今，高盛、富国、花旗等金融机构接连退出净零银行联盟（NZBA）。

商道融绿董事长郭沛源认为，上述机构并不是要向特朗普示好，而是极为担心在美国做ESG可能引起的法律诉讼风险。

在特朗普上一任期，他不喜ESG的立场已有显现。

全球知名金融数据服务提供商晨星公司提供的数据显示，自2022年底至2024年，美国ESG基金的资金外流规模显著增加，美国ESG基金在2023年首次出现资金外流，全年总计撤资130亿美元，投资者对ESG基金的信心明显下降。

定居波士顿的金融机构负责人艾米（音译）对经济观察网表示，由于特朗普政府对ESG的负面态度，近期投资机构对ESG相关基金的投资热情正在下降。

她认为，长期来看，良好的ESG表现有助于企业提升品牌价值、降低风险，并为投资者带来更高的回报。然而，特朗普政府的政策可能削弱这种长期投资逻辑，将导致部分投资机构在短期政策压力下，快速调整其投资策略。

撤退

从2024年12月6日，到2025年1月20日，多家大型金融机构选择退出绿色金融朋友圈。

比如高盛、富国、花旗、美银、大摩（摩根士丹利）、小摩（摩根大通）退出净零银行联盟（NZBA），贝莱德退出净零资管联盟（NZAM），美联储退出央行与监管机构绿色金融网络（NGFS）。

2024年12月13日，美国众议院司法委员会发布调查报告，指责支持气候变化的机构投资者重组埃克森美孚公司董事会，迫使其承诺应对气候变化。

机构投资者已经闻到了“火药味”。

其中，外界对贝莱德相关业务提出多重质疑，各类公职人员展开对其的法律询问。

上述大型机构退出后，净零联盟也表达出遗憾和失望。郭沛源分析，这些联盟均以做出净零承诺的金融机构为成员单位，尤其担心美资金融机构的负面情绪进一步蔓延。

据此，数家机构已经考虑新的应对措施。

例如，NZAM和GFANZ（格拉斯哥净零金融联盟）正在考虑调整所在机构的运作方式。

下一步，GFANZ将过渡为一个独立的首席执行官小组，由金融机构的首席执行官和领导者主导，致力于解决全球范围内在动员资本以支持过渡过程中所面临的障碍，包括主权财富基金、金融机构以及处于较长过渡路径的国家的市场参与者。

早在特朗普上个任期，其对ESG的立场已经明确显现。共和党普遍反对ESG，而民主党则持支持态度。这种分歧在美国各州间也有所体现，一半的州支持ESG，另一半则持反对态度。

这首先表现在美国劳工部和证券交易委员会的法规争端。

例如2022年11月，美国劳工部拟允许养老金管理人在投资决策中考虑ESG因素，但2023年2月，美国参议院推翻此规定，主张在养老金管理中禁止考虑ESG。

2023年3月，拜登行使了总统任期内首次否决权，支持美国劳工部的ESG规定。在资本市场，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SEC）2022年发布上市公司气候信息披露草案，历时两年才在2024年3月获得通过。SEC的3名美国民主党委员投出赞成票，2名美国共和党委员投出反对票。

即便如此，因多州提出诉讼，不到一个月，SEC就被迫暂停新规。

对策

艾米正在和团队成员碰撞，探讨如何调整投资策略，尤其需要重新评估ESG投资的市场前景，并制定相应对策。

特朗普曾明确表示将通过行政令禁止ESG投资，并与国会合作出台永久性排除ESG投资的法律。

据此，艾米预判，不排除他可能大幅削弱或推翻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SEC）及劳工部对ESG的要求，甚至对股东提出的ESG提案施加更多限制。这将导致ESG投资在美国国内面临更大的政策阻力。

下一步，艾米将带领团队调整长期投资逻辑，长期来看，可再生能源和电气化等领域的需求依然强劲，且具有长期投资价值。

在ESG评估体系和风险管理层面，艾米打算和团队成员一起，将ESG因素纳入投资决策模型，通过更精确的量化分析评估企业ESG投资风险。同时提前制定应对方案，以降低政策不确定性对投资组合的影响。

在政策不确定性较高的背景下，她所在的投资机构，还将在短期内减少ESG基金的配置比重，并增加传统能源投资。因为，特朗普对化石燃料的支持可能使传统能源行业受益，投资机构可以适当增加对煤炭、石油和天然气等行业的投资。

尽管美国国内政策对ESG投资不利，但国际市场（尤其是欧洲）仍在推进ESG标准。

例如，《欧洲绿色协议》和《可持续金融披露条例》（SFDR）等法规要求企业披露与ESG相关的风险。因此，美国企业在国际市场的业务仍需遵循这些标准，这可能导致企业在全球范围内面临更高的合规成本和复杂性。

艾米认为，即便受到政策层面的一些冲击，对于相关投资机构来说，更多元的融资方式仍有探索空间，如与私人资本和多边机构展开新的合作，也能推动绿色金融项目的发展。

新的方向

美国市场ESG或将在未来四年开启“地下”模式。

郭沛源分析，考虑到法律风险，多数在美机构不敢提及ESG，绿色缄默的风险会高于漂绿的风险。金融机构会用其他词语来替换，如可持续金融、转型金融、影响力投资等。离开北美市场，美资金融机构大概率仍会用ESG，在欧洲很多主权基金和养老金还要做ESG，这毕竟是“生意”。

下一步，欧盟和中国的重要性凸显，否则联合国SDG目标和巴黎协定的温控目标都将岌岌可危。

郭沛源举例表示，全村人在推一辆车上坡，爬到半坡，有人撒手跑了，结果其他人只能更使劲，不然车永远爬不上坡。美国退群客观上扩大了中欧之间的可持续金融交流合作，换个角度想，国内资管可以积极跑一跑欧洲的养老金机构，亦是一个好商机。

他预估，下一步，全球ESG转向务实主义（也可以说是实用主义），风险、合规、贸易等短期因素的影响权重加大。气候风险仍实实在在存在，金融机构特别是保险机构是不得不面对的。金融机构将更强调转型这个过程而非净零这个结果，强调转型的路径规划而非净零的时间承诺。某种意义上说，这就是更强调“财务重要性（Financial Materiality）”。

长期来看，ESG与信托/信义责任（Fiduciary Duty）会陷入新一轮的争议。郭沛源认为，在美国，不管是支持ESG还是反对ESG，论证逻辑都是一样的，即ESG（或反ESG）是否有违信义责任。

支持者表示，不考虑ESG，无视气候风险且资产损失，资产管理者便有违信义责任。

反对者认为，考虑ESG，人为制造各种约束，不利于资产保值增值，资产管理者才有违信义责任。

郭沛源预估，今后一段时间，仍然会是彼此博弈的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