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权力舞台,从来都是你方唱罢我登场。四年前把特朗普送走的拜登,如今却被特朗普送走。四年前拜登上任后开始推翻特朗普的政策,试图让美国回归常态,如今特朗普卷土重来,上任首日就推翻拜登的政策。
强势归来的特朗普,正在迎来他人生的高光时刻,被一众支持者和超级富豪追捧。不过眼前的风光不代表特朗普任期能获得成功。特朗普现象的产生本就意味着美国危机的凸显,寄希望特朗普能化解美国危机在很大程度上恐怕是事与愿违的幻想。
拜登在卸任前夕发表的告别演说,已经在警示美国面临的风险。据拜登的说法,“美国正在形成一个拥有极度财富、权力和影响力的寡头政治”,“威胁着我们整个民主制度、基本权利和自由,还有人们公平发展的机会”,“美国人正被大量错假讯息淹没”,“社交媒体放弃事实查核,真相被权力和利益编织的谎言掩盖”。
拜登在即将卸任之际在白宫向全国发表告别演说
拜登的说法在某种程度上揭示美国面临的两个风险:一是有钱有势的少数强者操弄权力,将精英主义异化为寡头政治,二是被错假讯息淹没的普通民众容易被操弄或滑向民粹主义,使得本应保持审慎的政治被偏见、谣言裹挟。这其实是选举民主难以避免的两个风险,只不过在贫富悬殊、社会撕裂、民粹泛滥的美国格外突出。
通常来说,选举民主的内在运行逻辑决定一个实行选举民主的社会容易笼罩在作为既得利益集团的少数强者操弄和民粹主义的双重阴影之下。为什么这样说?因为选举民主的核心逻辑是一人一票,是全体成年选民投票来选择政治领袖和政党。这里的关键是假设多数选民都是成熟、理性、负责任、擅长收集和甄别讯息的公民。
特朗普在就职仪式上宣誓就职
但让人无奈、难以彻底改变的现实是,对于生活在人口众多、政治事务错综复杂的社会的多数选民来说,他们既缺乏资源、金钱、时间去成为理性的选民,又缺乏兴趣或内在动力去成为理性的选民。这是人的自利理性在社会分工、阶层分化的现实下难以避免的结果。对于多数选民来说,能否作出理性的政治选择取决于收集、甄别的讯息的数量和质量,但这是有成本和门槛的。
正因这样,当让多数对复杂政治缺乏了解的选民来直接决定国家政治的走向,难以避免会让非理性的情绪、偏见、谣言侵蚀政治议程,从而从根本上注定选举民主难以避免的民粹风险。
多位美国商界巨头出席特朗普就职仪式
与此同时,多数选民难以成为理性选民的无奈和选举作为耗时耗力大工程的现实,势必容易为少数强者操弄创造有利的土壤或空隙。试想而知,当难以成为理性选民的多数选民不得不直接决定国家政治的走向时,他们的讯息、认知从何而来,他们容易受到什么样的影响。从古至今,无论是蛊惑人心的故事还是“始为群首,终为暴君”的故事,都是屡见不鲜。
选举不是凭空而生,而是需要投入大量资源,由专门的团队来负责运作。在选民投票之前往往有长时间的宣传,选民所能见到的候选人往往是前期各方投入资源进行宣传比赛的获胜者。既然这样,在同等情况下,那些掌握更多资源的少数强者便具有操弄选举的天然优势。不仅如此,当选举结束后,少数强者又能在选民酣睡或忙于生存的缝隙通过聘请专业的游说团体来影响政策的制定和实施,从而让选举本应通向的公平因少数强者的介入而失衡。
美国布鲁金斯研究所高级研究员唐斯在《民主的经济理论》一书中写道:“一个影响者的干预价值可能无需任何折扣,因为只有很少数量的其他人对他想影响的政策感兴趣……一个潜在的影响者必须具备足够的知识方能完成这个规劝……专门化需要专业知识和讯息,特别是当竞争激烈的时候;但多数人不可能同时成为许多领域的专家。因此影响者通常仅同时在一两个政策领域里活动。这意味着在每个领域只有一小部分专家试图影响政府。自然,最能从在某一政策领域施加影响的过程中获益的人,是那些最能花得起钱成为这一领域里的专家的人。他们来自影响力的潜在收益足以抵消对讯息的大量投资。”
特朗普就职日, 马斯克在华盛顿的集会上异常亢奋
以上分析本就适用于选举民主,但在美国显得尤其突出。特朗普在第一任期能击败作为建制派政客代表的希拉里除了因为选举人团制的扭曲之外,一个关键原因在于民粹的力量。特朗普之所以能二度入主白宫,除了因为建制派政客的无能、美国社会矛盾激化之外,离不开超级富豪马斯克的全力支持。
在大选期间,马斯克不仅直接投入上亿美元支持特朗普,而且在他控制的社交媒体巨头X上面为特朗普宣传造势。某种程度上讲,马斯克对美国政治的介入同时具有少数强者操弄和民粹主义的两个维度。当然,马斯克的介入是好是坏目前尚难断言,具体得看他的介入行为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然而,无论特朗普二度入主白宫、马斯克干政带来什么影响,都能确定的真相是,当曾经在人类政治文明进程中扮演引领作用的美国深陷少数强者操弄和民粹主义的两大风险,势必会在长远层面危及美国的长治久安。因为一个国家良政善治的关键在于少数强者或精英与多数普通人能形成相互监督、制衡的理性平衡。这意味着合理范围内的精英主义和平民主义的结合才是根本出路,不然权力的天平将失去平衡。
遗憾的是,无论目前的特朗普多么风光,都不能不正视的现实是美国在建国初期所追求的精英主义和平民主义的结合已经面临寡头政治叠加民粹政治的风险,如果不能及时防患于未然,恐怕最终带给美国和世界的影响令人忧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