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质量休闲的重要性从来不亚于的高效率的工作。小时候我们总是会蹲在路边观察蚂蚁、蜜蜂,以及各种昆虫,人长大后变得繁忙,自然就完全无心去搭理“虫子的事情”了。

《虫子间》是一本观虫日记,作家朱赢椿记录了对虫子的日常观察,如蜘蛛、蜗牛、蚂蚁,它们大都出现在你周身环境中的某个角落。想要发现它们,你只需要耐心的走进附近,蹲在植物边,不一会大概就会有小家伙经过你。人与虫之间的生命瞬间,也是一种自然教育。

本文摘选自《虫子间》,经出版社授权推送。篇幅所限内容有所删减。

门口的蜘蛛网

时间:2015.03.14

地点:后院洗手间

周六来工作室加班,我打开后院的门,准备去洗手间,隐隐约约看到洗手间门口有蛛丝在闪光。

蛛网并不大,丝很纤细,估计是一只小蜘蛛织的网。

我小心翼翼来到蛛网前细看,只见网中间有一只芝麻大的蜘蛛。

蜘蛛虽小,网倒是织得很完整,只是除了一些碎草屑,连一只小虫都没有网到。也难怪,虽然春天已经来临,但这几天乍暖还寒,很多小虫子都还没出卵壳呢。

我欣赏完小蜘蛛的杰作,然后半蹲着,从蛛网下方小心地一步一步挪进了洗手间,不敢对蛛网有半点损坏。

蜘蛛太小,蛛丝太细,乍一看,很难发现蛛网的存在,匆忙上洗手间的人一定会迎头撞坏蛛网。

为了保护蛛网,我随手撕了一角卫生纸,用黑笔写上“小心蛛网”四个字,并将它粘在蛛网上方,以此提示去洗手间的人谨慎通过。


完工后我远远地看着这张破烂的纸巾和上面潦草的笔迹,再看看那张精美的蛛网,似乎不太协调。

设计师的职业习惯让我感到有些惭愧。回到工作台前,我裁了一张长方形的纸条,并把四边修剪齐整。为了更醒目,这一次我还用红色水笔很认真地写上“前方蛛网”四个字,并画上了两个警示符号。


我先小心地取下原来那张破纸,但蛛网还是遭到了轻微损坏。小蜘蛛不满地爬过来,试图修补破损之处,一见到我,又退回到网中央。我又把新设计的长纸条轻轻地粘到蛛网边缘,这张纸似乎有点分量,使整张蛛网有些下坠,好在并没有弄断蛛丝。

我远远地端详这告示牌:嗯,既保证蛛网的安全,还能有形式美感。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就在我欣赏自己的杰作时,一阵风穿堂而过,长方形纸片带着蛛网随风起舞,细细的蛛丝哪里经得住这样折腾,转眼间蛛网便破烂不堪,小蜘蛛早已被吓得退到墙角躲藏起来。

我对小蜘蛛感到抱歉,原本是为了保护蛛网,不料却给小蜘蛛带来了麻烦。

我四处寻找受到惊吓的小蜘蛛,只见它已向檐口爬去。我在心里默默地对小蜘蛛说,以后织网要尽量选在高处,这样既安全又能捕到虫。

过了几天,我看到阳光房的移门上方有一张新的蛛网,蛛丝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比原先洗手间的那张网更大更漂亮。不知道织网的小蜘蛛是不是洗手间门口的那只。这次蛛网下面倒是可以让人直起腰通行,可是一旦推拉移门,蛛网照样会遭到破坏。

我别无选择,只能把移门用胶带固定好,暂时不再推拉,直到小蜘蛛厌倦这个地方。

朝遇蜉蝣

时间:2015.05.15

地点:前院树桩

早晨,我在前院墙脚的树桩上,看到一只刚蜕皮的蜉蝣。它看起来十分柔弱,我靠近时也没有飞走,只是稍微向上移动了一下。

这是我第一次在书坊见到蜉蝣。蜉蝣是现存最古老的有翅昆虫之一,在两亿多年前便已存在。它的一生要经过卵、稚虫、亚成虫、成虫四个阶段。

当蜉蝣从水里羽化为美丽的成虫时,生命倒计时便立即开启。此时它的咀嚼和消化功能都已退化,可以说是真正地不食人间烟火。

它短暂的成虫时间属于在天空中的婚飞,也就是群集在空中飞舞交配,完成一生的终极目标。据说有的蜉蝣早晨羽化,到了晚上便死亡,因而有了朝生暮死的说法。

蜉蝣的颜值很高,两千多年前的《诗经》里就有描写蜉蝣美貌的诗句:

“蜉蝣之羽,衣裳楚楚……蜉蝣之翼,采采衣服……蜉蝣掘阅,麻衣如雪……” (*出自《国风·曹风·蜉蝣》)

我现在正好可以一边默诵着诗句,一边欣赏蜉蝣之美。


眼前的蜉蝣,两只复眼很大,呈淡淡的石绿色。背部为淡红褐色,上面竖着一对晶莹剔透、薄如轻纱的翅膀。蜉蝣的胸部呈红褐色,腹部后半部呈嫩黄色,末端有两条长长的尾须。

这只蜉蝣的前足很长,背部线条舒缓柔和,再加上长长的尾须,尽显其纤细婀娜的身姿。细长的前足可以在交配时紧紧抱住雌虫,确保在短暂的时间里交尾成功,而随风飘逸的尾须则有利于在飞行时平稳身体。

眼前的蜉蝣便是在做婚飞前的准备,它期待着夕阳西下时,能奋力振翅飞向空中,尽快寻找到交配的伴侣。

蜉蝣的成年阶段很短暂,却尽情绽放了生命的绚烂。

苔藓开花了吗?

时间:2017.05.17

地点:走廊矮墙

青砖矮墙上,苔藓长得一年比一年厚实了,平时也会有朋友顺手铲一块带回去点缀盆景。

清代诗人袁枚写过一首关于苔藓花的诗:“白日不到处,青春恰自来。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

读到这首诗之前,我还真没有留意过苔藓开花的样子,据说苔藓并不开花,而是靠孢子繁殖的。不过,今年我倒要仔细看看。


早晨,我路过北走廊矮墙,特意放慢脚步,竟然真的看到一株苔藓开花了,只是眼前的苔藓花比米粒要大一些,而且还是白色的。

正当我感叹苔藓花的生命之美时,眼前的小白花竟然移动起来,先是沿着苔藓花柄到了根部,接着又移动到另一株苔藓上,最后飞了起来。

我赶忙追过去,一跃而起,伸手拦住这朵小花。小花乖乖地落到我的手掌里,我小心抬起手掌仔细端详,才发现这根本不是花,而是一只蚜虫。

我查了资料才知道,这是朴绵叶蚜,近看,确实像一朵花,丝丝缕缕的“花瓣”呈现半透明的白色。

五月,朴绵叶蚜常常飘浮在空中,像柳絮,又像飞舞的雪花,所以它也被称为雪虫,听起来倒是很有诗意。

蚂蚁观影

时间:2019.05.18

地点:前院金银花

金银花的叶子一夜之间抽出来好多,花苞看起来就快绽放了。

一只正在寻找食物的蚂蚁,从地面爬上竹篱笆,又顺着竹篱笆爬上金银花的枝干上。接着,这只蚂蚁从金银花的主干爬到左边的分枝,停驻在最下边的一片叶子上。


这里似乎很安静,没有其他蚂蚁伙伴们忙忙碌碌的身影,也没有不同蚁群间的争斗,只有阳光、绿叶和温暖的风。

蚂蚁想在这里打个盹,它已经很久没有好好休息了。

在阳光下,蚂蚁梳理着触角,耷拉着脑袋准备小憩。

它身旁的金银花叶片,此时变成了一块天然的投影幕布。蚂蚁好奇地看着叶子上自己的剪影,一下子没有了困意。

激流中的叶子舟

时间:2019.06.15

地点:前院门口

雨下得很大,我赤着脚、拎着鞋、撑着伞顶风向工作室行进。

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雨伞上,我低着头,用脚试探着路面积水的深浅。

一片叶子急速漂来,仿佛一叶小舟顺流而下。


叶子漂到我前面不远处,被一小块石头卡住。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一个身影跃入眼帘—一只小蜗牛正牢牢地钉在激流中的叶子上。

我弯下腰,想把蜗牛捡起来移到安全的地方。手指刚要触碰到蜗牛壳,一阵狂风卷着暴雨袭来,蜗牛跟着叶子像离弦的箭,消失在视野中。

我懊恼自己动作太慢,没能帮助蜗牛脱险。

雨下了一个多小时,总算停了。

下班的时候,我还在担心那只小蜗牛是否已经被冲到黑暗的下水道里。就在我走到丁字路口拐弯处的时候,在路边的水洼里又看到了熟悉的身影—一只小蜗牛正在一片叶子上来回踱步,似乎在等待救援。

我蹲下来仔细端详,叶子已经不是我之前在激流中看到的那片叶子,但愿蜗牛还是那只蜗牛。这一次,我毫不犹豫地将它转移到了路边的草丛里。

洁白的舞裙

时间:2016.06.18

地点:北走廊

去年夏天,朋友送我一株香椿树苗,我将其栽到北走廊的花盆里。每天按时浇水,经常施肥,香椿树长势一直很好。

到了今年春天,香椿却出了些问题,有几片叶子打了褶,还有几片嫩叶卷曲成了饺子的形状。

我十分纳闷,翻过叶子细看,并没有发现贪吃的毛毛虫和蚜虫,只是有一些像棉花团一样的絮状物粘在叶片上。我正想掸去,这些“棉花团”却突然移动起来。

我惊诧不已,伸出手挡住一小团“棉花”的去路,凑近细看,才发现里面藏着虫子的头和脚,只是太小,不容易一眼看出来。

一番查找资料过后,我终于弄明白这些“棉花团”是蛾蜡蝉若虫。这 些白 色絮 状物 是蜡丝,非常脆弱,很容易折断脱落。

一只蛾蜡蝉若虫爬上我的手掌,我小心地将它移到窗台上。它在白色窗台上自如行走,一缕缕蜡丝高高扬起,随风飘摇,远看就像舞者的白纱裙。


看着这个小舞者,我暗自惊叹,香椿叶子被啃食的怨气也瞬间化解。

蜗牛登上蘑菇塔

时间:2019.06.20

地点:后院墙脚

梅雨季节,书坊后院的墙脚长出了各种各样的蘑菇。蘑菇的样子总是让人想到蘑菇小屋和小屋里的童话。

有一株蘑菇长得比其他蘑菇都要高大,远远看去就像一座瞭望塔。

一只蜗牛正在这座蘑菇塔上歇脚。真不知道它是怎样沿着蘑菇的菌柄一路向上,越过菌褶,最后爬到菌盖上的。

或许是吃饱的蜗牛身体分量不轻,再加上风的吹动,蘑菇塔开始左右摇晃,蜗牛吓得趴在菌盖上不敢动弹。

待风稍微停息,蜗牛才勾起头察看塔下的情况。

上塔容易下塔难,蜗牛怎么也找不到下去的路,只好在菌盖上绕着圈。


我将手指搭在蘑菇菌盖上,蜗牛便顺势爬了上来。看着它在我的手背上一直打转,我又将手指搭在身边的矮墙上,蜗牛似乎明白了我的意思,把手指当成桥,慢慢地爬上了矮墙。

虫来如诗如画时间

时间:2018.07.25

地点:阳光房

书坊的墙是乳白色的,连百叶窗和阳光房的卷帘也是乳白色的。

白色最容易衬托物体,所以在书坊的日常生活里,总能捕捉到诗情画意的场景。

中午我在阳光房小憩,恍惚中听到沙沙的声音。循声望过去,原来是一只蜻蜓误闯了进来,我喜出望外,终于可以从容地观察和拍摄蜻蜓了。

蜻蜓是古代诗人和画家喜欢和欣赏的对象,在很多古诗词和工笔草虫画册里,蜻蜓都是常见的题材。

我拿来相机,连按快门,很快就捕捉到了一幅生动的蜻蜓兰草图。


一只蛾子也闯入了阳光房,我拍了几张,总感觉缺少几分野趣。于是我飞奔出门,在院子里拔了一枝芦苇,又顺便在墙脚采了一株野花。把它们插在瓶子里当背景,蛾子的姿态马上活了起来,这样又得一幅初秋野趣图。

在书坊,只要留心看,愿意等,虫子们常常会进入视野,给人留下充满诗意的画面。

当然,观察拍照完毕,一定要打开门窗,虫子们回到自由的天地。

蜗牛的影子

时间:2015.09.18

地点:天井西墙

这几天又热了起来,小蜗牛缓慢地向屋檐爬行,身后的影子被阳光拉得很长很长。

酷暑季节,很多蜗牛都会在檐口夏眠,那里相对安全。

可是檐口太高,这只小蜗牛好像没有力气到达目的地,累得实在不想前行,干脆躲进壳里,稍作休息。

远远看过去,蜗牛和自己长长的影子,在无边的白墙上显得格外孤独。

一只小蚂蚁急急忙忙上了墙,难道是刺眼的阳光让蚂蚁也迷失了方向?

看到蜗牛长长的影子,蚂蚁索性沿着阴影往上行进,这样既可以免于太阳暴晒,还能跟蜗牛结伴同行。

为蜘蛛留一盏灯

时间:2019.01.05

地点:阳光房

今日小寒,气温骤降,外面飘起了零星雪花。可是前几天却很暖和,感觉春天就要来了似的。

我把阳光房的玻璃推拉门关上,打开空调,泡一杯热茶,准备虚度这个冬日午后。

看着玻璃门外的零星小雪,真希望雪下得再大一点。

一只蜘蛛从檐口缓缓降落,并不时触碰玻璃门,好像是要通过敲门来引起我的注意。估计是前两天太热,蜘蛛跑到了室外,没想到今天气温骤降,现在无处安身。

等蜘蛛落地后,我拉开移门,一股热气将蜘蛛吸引了进来。它毫不客气地爬进室内,看来是要把我这里当成过冬的住所。

蜘蛛沿着桌腿爬上了桌面,桌上有一盏台灯,灯罩是用竹子编的,里面的灯泡透过竹片的间隙散发出阵阵热浪。蜘蛛感觉到一股暖流扑面而来,便在此停驻。过了一会儿,蜘蛛又试着钻进竹编灯罩里,这样可以离灯泡更近一点。


晚上房间的空调是要关掉的,不过这盏台灯倒是可以开着,这样蜘蛛便可以舒舒服服地度过这个寒冷的冬夜。

大雪纷飞,我行走在虫子间

书坊门前的两株桃树早早落光了叶子,光秃秃的树干显得有点落寞。昨夜一场大雪过后,桃树枝头仿佛又开出了一朵朵白花。

此时此刻,不管在室内还是室外,都很难看到一只虫子。不过我敢肯定,我就置身在虫子间。

因为虫子们早有准备,它们知道在冬天来临之前必须储备食物或养分,然后找一个适合自己的地方藏身。

住在灯罩里的蜘蛛正享受着灯泡散发出的温暖;书架后面,衣鱼、小壁虎正在打盹;窗框和天花板之间的缝隙里,藏着十几只抱团取暖的瓢虫,天气好的时候它们甚至可以晒到太阳。

推开门,大雪刚停,外面白茫茫一片。踩着厚厚的积雪,我依然感受到我行走在虫子间。


头顶屋檐的缝隙里,野蜜蜂们正挤在一起,振动翅膀获取热量,努力维持着蜂巢的温度;矮墙上那鸟蛋一样的刺蛾茧壳里,刺蛾卵正和严寒搏斗;面前的竹篱笆上,木蜂的巢口有序排列,小木蜂幼虫正枕着妈妈酿造的蜜粮酣睡。

脚下便是庞大的蚂蚁家族的宫殿。忙碌了大半年,辛劳的蚂蚁们终于不用每天出门寻寻觅觅,可以在秋天拖进巢里的羽毛被下休息。

腊月是最冷的时候,也是春天即将来临的时候。

我为虫子们种的油菜即将返青开花,它们盼望着书坊的蝴蝶和蜜蜂到时来采花酿蜜;朴树下的竹篱笆也被我擦拭干净,期待新一代的木蜂们来选址筑巢;到时我会把院子里的荷花缸注满清水,以便虫子们各取所需。

虫子们,好好睡吧,很快,早春的雨水会松动你们身下的土壤,惊蛰的春雷会把你们唤醒。我期待和你们继续在书坊讲述一个接一个的虫与虫、虫与人的美妙故事。

本文摘编自


《虫子间》

作者: 朱赢椿

出版社: 南海出版公司

出品方: 新经典文化

出版年: 2024-10


编辑 | 流浪学家

主编 | 魏冰心

图片| 书中原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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