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5年6月22日,天刚蒙蒙亮,辽宁省沈阳市苏家屯红菱堡镇南红菱堡的党支部书记李长贵就在房后的小菜园里抡着镐头挖沟。刚下过雨,地还潮乎乎的,挖起来一点不费劲。李长贵早先住在堡子里边,从去年搬到堡子南头这里来。太阳刚出山,他已经挖出一丈多长了,再有一袋烟的工夫就能全挖完。

他盘算着:上半天差不多能干完!直了直腰,长长地吸了口气,又继续挖下去。忽然,镐头往起一抬,随着挖出来一根骨头,上边还沾着些碎麻袋片。他没大理会,用脚把骨头往旁边一踢,又是一镐下去,一下子滚出来一个乱糊糊的圆东西,接着一股腐烂的臭味就冲到他的鼻子里来,他把这圆东西接拉过来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人脑瓜骨!



那来的脑瓜骨呢?李长贵停下了镐头,仔细琢磨起来:我生在这,长在这,三十多年了,从没听说过这儿是坟地,也没听说谁家在这儿埋过人啊!就算埋过吧,怎没看见棺材片,怎用麻袋装殓呢?

他越想越觉得有问题,转身回屋告告诉老婆一声,就直奔派出所。

吉普车拉着沈阳市公安局的侦查人员风驰电掣般地开到了现场。侦查员按着队长的指示,先查看了一下周围的环境,画好了平面图,接着就在发现骨头的地方仔细地挖下去。不一会儿,又挖出了大腿骨、脊椎骨、肋巴骨,还有一些乱糟糟的头发和碎麻袋片。

法医仔细地计算着骨头的根数,刑警林队长捡起几块麻袋片用手扯碎:“嗯!还没完全腐烂!”

“死者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怎么死的?李支支书说这地方没埋过人,这是怎回事?”嘴快的侦查员小张早就憋不住了,他听见队长在自言自语,就像连珠炮似的提出一大堆问题来。

“是啊!”队长淡淡地说:“这就是要我们回答的问题啊!”



这天晚上,沈阳市公安局的法医室里灯火一夜通明,三个法医穿着白色的工作服,一刻不停地忙碌着,这些污秽的骨头先用药水泡过,经过消毒,他们又一块一块地用刷子刷净。

第二天,法医交给林队长一份鉴定材料:根据盆骨的斜径、耻骨的角度,以及其他骨骼的隆起程度,这是一具女性的尸骨;按照股骨、肱骨、镜骨的长度和屑胛骨的硬度和骨化程度,这个妇女身高大约在1.4米到1.5米之间,年龄为二十五岁到三十岁;头骨的右耳乳突骨被砍掉,砍面平滑锐利,左颅顶的颤骨有缺损砍伤,头顶各部有长短不等、深浅不一的条状砍伤三十处,可以证明:死者致死的主要原因是颇骨被砍穿,脑实质受到损伤所造成的。根据伤痕,凶器是有一定重力的锐器。另外,根据麻袋片的腐烂程度、骨端部出现的海棉状骨松质,参考埋尸地点的土壤,推测死者是在四年到五年前遇害的。

一堆白骨,就得出这样一个结论。这是一件凶杀案。然而死者是谁呢?凶手又是谁呢?



林队长的办公室里,空气沉重得像铅块一样地压在人们的头上;三个抽烟的人,把屋子弄得烟气弥漫。侦查员们在分析案件情况。

小张考虑了一下,首先发言:“根据村里老乡的反映:这里不是坟地,村里又没有失踪和死因不明的人,所以可以肯定死者是外地的。那么就有两个可能:一个是凶手在附近的堡子,杀人后移尸到这里;另一个可能是过路杀人,而后远逃,因为埋尸的地点在堡子边上,不易被人觉!”

“也有可能凶手同当时住在这个屋里的人有仇,企图嫁祸!”老王补充了小张的意见。

“把尸体装在麻袋里,行路时也不会露出马脚,所以一直没被人发觉,这是很自然的事情!”小张仍然按着自己的思路,越想越觉得有理。

这时小赵发言了:“如果他过路杀人,他把尸体埋在偏僻地方多好,何必冒险往堡子边上埋?如果说是嫁祸于人,那么明放着多好,何必埋起来?”

小赵一说话就把“如果”这个口头语说个将完。他又和往常一样,不同意别人的看法,又没提出自己的意见。

“死尸既然埋在这,案件就可能和当时住在这附近的人有关联!我们不能因为村里没有失踪的人就轻易抛开这个方向!”大张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难啊!”半天天没开腔的刘永刚,叹了一口气说:“时间这么久了,光凭这几块骨头就想破案!就算找到嫌疑分子,证据也难找了啊!”

又经过一番讨论,林队长发言了,他首先鼓励一番侦查员的情绪,他说:“同志们!我们都知道自己的责任,我们不能让一个人冤死呀!也不能让一个杀人凶手逍遥法外!”他顿了顿,最后果断地说:“我们第一步——弄清死者是谁?”



一个星期过去了,小张和老王兴高采烈地回来汇报,他俩把南红菱堡村附近几个村都查遍了,发现一个很重要的线索:张良堡的王老歪的女儿前几天疯了,近两三年没有消息。从时间、年龄来看,和死者很相近。

另外,我们还发现几个二流子:武镇营的李小麻子,前年还因为调戏妇女被公安局教育了一次,这个人手黑,好打架,平常老在左近三里五村乱串,有时深夜不归。还有一个专门偷东西的坏蛋……

小他们汇报完了,林队长也提出了几个重要的线索,这都是李长贵那房子的过去住户:

以前,这三间房是佟宗清的,1978年搬走的;他有个女儿,后来死了,但是怎么死的?埋在哪里了?都不知道!群众反映:这个人很讨厌他的女儿,经常吵嘴。

佟宗清搬走后,搬进来一个郭殿君,他家经常来往一些历史不清的人,有男也有女,是不是他怕别人揭穿他的罪恶暗杀了人呢?这个郭殿君后来犯罪被判了刑,现在沈阳市监狱里。

这个姓郭的被捕后,又搬进来两家,北炕住的郭全英老两口子,南炕住的李忠林夫妇,后来因为男的四十多了,女的不到三十岁,两人感情不合,不久就离了婚。据北炕的郭老大娘说:女的在离婚后还来过一次,听说已经和一个姓张的裁缝结了婚。

这些情况究竟说明什么问题?有没有价值?谁也不能判断!但是,一星期的工作到底没有白忙——总算有了一些情况。所以林队长布置给侦查员们任务时说:“一方面,我们继续在附近村里调查,一方面澄清这几个线索!”

如果说有什么职业最能磨炼人们意志的话,侦查工作这一行一定是其中的一项!原先,侦查员获得的线索,看起来都确是很可疑的,可是深入一调查,一个一个都被否定了。



佟宗清已经搬到沈阳市内去了,经过群细调查,他的女儿是得急性胃炎死的。死有因、埋有地,和这个案件是无关的了。

侦查员们到监狱里重新审讯了郭殿君,他供诉了几个和他有来往的社会关系人,其中就有一个是女的,还是他的亲戚,已经回河北老家了。这些,经过调查也确属实。

张良堡的王老歪的女儿得了疯病是不假,以后听说在沈阳市内医治,多少年前就不在本村了,这个可能性也不大。

侦查员老刘也找郭老大娘了解了一下李忠林的媳妇的情况,这老太太耳朵有点,她说:没有什么问题,李忠林的媳妇叫伊丽昌,离婚是双方自愿的,没吵没闹;小媳妇离了以后还回来住一宿,第二天我们下地的时候,他们还没起来呢!

至于那几个二流子,几年来他们虽有些坏行动,可就是一点没发现他们有抢劫杀人的罪行线索。

看起来,以前几个星期的工作都白费了,工作有中断的危险。

林队长从表面上看起来,好像很沉着,然而他的心里比谁都更着急。他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一支烟接着一支猛吸着,他自己告诉自己:“半个多月了,进展不大呀!连死者姓名还没弄清楚呢!”他想从同志们的汇报当中,抓出和案件有关的线头,但是在哪里呢?

灯光已经被烟气逼成昏黄了,办公室里只能听见林明手表的走动声,时间一分一分地过去,他猛地把左手往右手上一击:“这两个情况得弄清:王老歪的疯女儿哪去了?和李忠林离了婚的伊丽昌还在不在?”

站起身来,用笔在日记本上写道:“集中力量,突破重点!”

礼拜一的早上,林队长带着小张等四个人来到南红菱堡。他让侦查员老王和老刘去查王老歪女儿的下落;他自己和小张、小赵调查伊丽昌来去的经过。



林队长和小张、小赵来到李老太太家,李老太太有个女儿叫秀英,因为年龄差不多少,过去和伊丽昌常在一块玩。扯了一气家常,林队长就把话引到伊丽昌身上来,李老太太说:“1981年夏天,她和男人离了婚;不过一个月后来了一趟,路过我们这还喝了口水,她说她又嫁给辽阳吴家沟一个裁缝了。”

林队长暗暗地记下“吴家沟”这个地名,又问:“这回生活挺好吧,穿戴怎样?”

“可带劲啦,穿的是蓝裤子、黄皮鞋,手上还戴着金鎦子、手表呢!”老太太一边回忆一边说:“她来取放在李忠林这的旧衣服和迁户口。我闺女让她住在我们这,她没干就走了!”

“第二天走的吗?你们看见她走了没有?”林队长十分关切,但仍然很冷静地问道。

“没有!兴许我在屋里,没看见她走!”老太太又寻思了一会儿:“不过她要是路过这门口,也一定进屋来呀!”

“那么,这堡子还有别的道通火车站吗?”

“没有,别的道都远。”

“附近她还有亲戚没有呢?”

“没听说过!”

“好吧!谢谢你老大娘!”林队长辞别出来,马上派小张和小赵到另外两条通火车站的道路上去调查。

晚上他俩回来,说:“那里的住户也都没看见伊丽昌走过。”

“有人看见她进来,没人看见她出去,这倒是个值得注意的线索!”在林队长的心里,伊丽昌这个线索占的位置加大了。他告诉小张和小赵,马上到辽阳县吴家沟去,看看伊丽昌是不是嫁给张裁缝了,在不在家。

小张和小赵来到吴家沟,很容易的就找到张裁缝,他的名字叫张生显。小赵他俩一提伊丽昌,张生显最初很惊慌,但是接着就沮丧起来,他说:“她跑了,不和我过了!”

“什么时候?为什么?”小张和小赵立刻警觉起来,急忙追问。

“我们俩经人介绍,在1981年夏天结的婚,她对我很好。结婚后一个来月,她说要到沈阳红菱堡去迁户口和取东西。我两个妹妹送她上车,她还给她俩买点东西。哪曾想一去就没回来!我也没错待了她呀!”张生显越说越懊丧,还掉了两点眼泪。

小张和小赵两个人互相望了望,心里暗自盘算了一下,伊丽昌离家时间和李老太太看见她的时间一致。俩人又问:“你没去找她吗?”

“找了呀!我到红菱堡去找,一个老乡告诉我她不住在哪儿;我又到沈阳去找她娘家,正赶上她爹因为刑事案件被政府判了两年徒刑,我还上哪找去!”

“她临走的时候,穿的是什么衣裳?”

张生显想了一想:“穿的大翻领小褂、黄皮鞋,蓝裤子;结婚时我给她买的手表和金鎦子也都带走了。”



当小张和小赵出来的时候,张生显还再三地恳求他俩:“希望你们好好给我找找吧!好几年了,我还没有忘情!”

看張裁缝的样子是个老实人,他不会说假话;又调查了左邻右舍,也都说伊丽昌自那次走后就没回来。

那么她到底上哪儿去了呢?下落非得查清楚不可。

小张和小赵当天搭车赶回沈阳,连局里也没到,就直奔张生显告诉他们的二马路二十五号姓祝的——他给张生显介绍的伊丽昌——家里去,然而这两个年轻的侦查员的脸上,立刻蒙上了失望的神色,这姓祝的在1984年搬到关里去了。

“我们到监狱里去查查看,也許能查到伊丽昌父亲伊永寨的住处!”小赵想起了这个办法。

两个人又跑到监狱。从监狱出来,时间快到半夜了,他俩从早上到现在,还没吃一顿飯,又跑到和平区。在派出所的帮助下,他俩找到了伊永泰的住址。

伊永泰出狱二年多了,现在街头卖馒头。他从被窝爬出来接待他们。



“伊丽昌是你女儿吧?她现在在什么地方?”小张直截了当地问。

“啊,是我女儿!”伊永泰被这突如其来的同题弄得很惶惑。

“我出狱后就没见着她,前两年下乡去找她一次,没打听出准确消息来,以后就拉倒了!”

“你还有什么亲戚没有?”

“没有!就有一家姓祝的,在1984年就搬到关里去了。”

那么,伊丽昌到底哪里去了?

伊丽昌的下落不明,那也就是说死者可能就是她,所以侦查员自然地把注意力放在伊丽昌前夫李忠林的身上。而李忠林这些日子确实神色不定。

一天,小刘和大张一清早就奔李忠林现在住的地方——四方台来了,这时,高粱长的已经没膝,农民們正忙着夏锄。他俩快要走到堡子头的时候,从堡子里走出一个穿蓝布短裤褂的人,低着头迎面走来。

小刘一把拉住大张:“是他!咱别跟他照面!”两人急速钻到苞米地里去。

逐渐,这个人走过去了,正是李忠林!

“这么忙的时候,他上哪去呢?”大张对小刘说:“我跟着他,你一个人到堡子里去吧!”

村长介绍李忠林的情况说:“这些日子他好像掉了魂似的,也不下地干活,也不和人说话,三天两头到外堡子去,不知怎回事!详细的事,王二生更清楚,他们住一个院!”

小刘来到地里,拿起锄头就和王二生一块锄地,一边锄一边听王二生的讲述:“那天,我们不少人坐在树荫下闲扯,有人说:警察在红菱堡挖出死人骨头来!当时李忠林的脸刷一下子就白了。大家唠扯的挺热闹,他一言不发;李屠户平时爱说爱笑,那天不知是怎回事!从那以后,我就看他老是坐稳站不安的,大前天出去大半天,说是上红菱堡去了,今儿个大概又去了!”

“他家里都有什么东西呀?”小刘问。

“光杆一床被,一把杀猪刀,一个破箱子,没啥象样的东西!”

“没有女人用的东西吗?”小刘机灵地问。

“没理会!没看他拿出来过!”

“请你想个理由,找机会看看他箱子里都是些什么东西,特别注意女人用的东西!”

王二生答应:“能办到!”

可是过了几天,王二生来找小刘:“不行,我向他借件破衣服,他说啥也不借,还疑心我了,每天都不大出屋,我要在家,他更是寸步不离!”

大张在红菱堡查李忠林的情况是:李忠林从搬出红菱堡以后,总也没来过;可是最近却来了三四次,而且老躲着,在别人不注意的时候,溜进老于家大院和老孟家大院。

这些都能说明什么呢?

根据已掌握的情况判断,死者就是伊丽昌!凶手呢?当然是李忠林了!然而值查员不能这样想,人命失夫,不是小事!



林队长沉着地说:“同志们,现在我们不过刚弄清死者姓名,案件的侦查工作不过刚刚开始!凭想象是不行的,现在主要的工作是拿到证据!四五年了,证据可能不好找,但是我们一定要拿到它!”他停了停,望望大家:“大家想想,到哪里找证据?都可能有什么证据?”这是他的西关,每逢在节骨眼的地方,他总是启发大家多动陷脑筋。

“传讯李忠林,死者来了没走是有好几个人知道的,他交代死者的下落!”老王想了一下,提出这个意见。

“那不行,他是很狡猾的,他就瞪眼说:反正她走了,我不知道!你怎办?”小赵反驳,接着他说:“我认为为伊丽昌来的时候穿戴的很齐全,这些东西可能被凶手卖掉或被人看见过,只要找到这些东西的下落就行了!”这是他考虑了一夜想出来的。

这正和小刘的想法一致,老王也赞同,林明夸奖小赵:“小赵能够提出具体办法了,有进步!”接着他提出两点注意事项:一是李忠林来红菱堡的目的是来探听我们的动静和看看赃物是否还在,必要时他要毁灭或者逃跑,所以我們必须先把赃物拿到手;一是看住他家里的箱子。

于是,表面上平静的红菱堡和四方台,暗地里一场紧张的战斗开始了。



一个半月的工作,偵查员們们几乎和堡子里每一个人熟悉起来,老刘走到住在老孟家大院的蔡大娘家,蔡大娘有个姑娘叫蔡玉云。

老刘问她:“李忠林为什么突然上老孟家来呀?”

“是呀,我也奇怪,他们一无亲二无故的!”她想了一想:“李屠户搬走的时候,可卖给老孟家一双黄皮鞋、一双白袜套,都是八成新的,真便宜!”

“是女人穿的还是男人穿的?”老刘压住兴奋連忙追问。

“女的,老孟家大婶给她大闺女买的,平时她舍不得穿,只过年过节穿一两天,现在还有呢!”蔡玉云肯定地说。

老刘嘱咐她想办法把皮鞋借出来,并且告诉她保守秘密。

蔡玉云都答应了。

第二天,侦察员根据已掌握的材料,确定定李忠林有重大的嫌疑,拿着搜查证件,检查了李忠林家里的一个箱子,发现了几件女人衣物。之后,把这些衣服和从蔡玉云那儿拿来的皮鞋和从老贾家拿到的手表给刚从辽阳赶来的张生显看,他立刻哭起来说:“是她的,这大翻领小褂还是我亲手做的呢!”

这小褂上有几块血污,侦查员马上拿回市内化验,证明是人血。



据李忠林供认:伊丽昌作风不正,使他非常不满,以后离了婚,他就更加怀恨;当伊丽昌回来取东西的那一天,他一方面不想让她把东西拿走,另一方面又看她穿戴的衣物值不少钱,就见财起意,当同屋住的老郭家两口下地以后,他先向她小腹上踢两脚,又拉到外屋,用切荣刀向她头上猛砍,而后就埋起来。

至此,这件白骨案真相大白。不久后,李忠林被执行死刑。

ad1 webp
ad2 webp
ad1 webp
ad2 we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