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游体验——旅游世界的硬核

(代序)

旅游世界是一个有别于日常生活世界的特殊时空框架。旅游者在这个世界中的作为,主要是一种身心的体验,其目的是获得某种愉悦(谢彦君,2004)。 旅游世界作为一个宏大的现象世界,拥有着复杂的结构和内容,但是,这个世界的核心,在笔者看来,就是旅游体验!

为了确立这个十分重要的命题,我们无须去阐述旅游现象的复杂性, 因为那是人人皆知的。我们需要讨论的,是如何把旅游体验从旅游现象中发掘出来,再妥善地放置回去——充分地认识其重要性,并给予这个重要性以一个适当的学术地位。

说到体验,首先需要把这个词与经验加以区别。经验属于表层的、日常消息性的、可以为普通心理学把握的感官印象,而体验则是深层的、高强度的或难以言说的瞬间性生命直觉。可以把经验看作是行为的叠加以及由此获得的知识的积累,而体验一定是融汇到过程当中并且与外物达到契合的内心世界的直接感受和顿悟。从这一点来看(这一点也至为关键),我们不能轻易将日常经验过程与体验混为一谈。

体验这个概念,在历史上可以溯源到西方的古希腊哲学。除了神话中的“ 回忆”论以及关于“酒神”的说法之外,西方最早的有关体验或类似概念的阐述,可能就是柏拉图的“迷狂”论了。这位先哲对原始诸神世界的消隐、雅典社会理性的沦丧以及道德的颓败深感忧虑, 因而把解救的希望寄托在对迷狂的体验上,渴望通过体验使人超越尘世的束缚而复归于理性的天国:雅典人失掉了神(理性),只有体验才能把它召唤回来。之后,经过中世纪的漫漫长夜,体验这个美学范畴在德国古典美学那里又进入了复苏期。这时,被长久禁锢的希腊人性精神苏醒了。继卢梭之后,席勒再次看到了现代社会的科学技术、工业文明对人的本性的摧残,痛感人的“完整体”正在被“分裂”为“断片”,对此,席勒提出了一个意义深远的思想:通过体验(游戏) 这一绝对中介使人的被分裂的感性本能与理性本能重新融合为完整体。可以说,席勒远远超过柏拉图、超过他的同时代人,他把体验高扬到空前的高度,试图用它来解决最根本的人生问题和社会问题。

19世纪中叶以后,在叔本华、尼采、狄尔泰、柏格森等人那里,西方美学和哲学有关体验的论述可以说进入了高峰期。当历史进展到这一时期,西方世界的生存危机、虚无感、荒诞感不仅没有缓解,反而愈益尖锐了。叔本华首创的感性生命本体论正是当时人们普遍感到生命面临严重危机的社会现实的哲学反映。对此,叔本华为生命的亢奋与不可遏止而“痛苦”万分,他用“静观”这个概念表达一种体验,借以突出寂灭生命之意,遏制永不满足的生命意志;尼采则由于生命的匮乏与颓废而焦灼不安,因而用酒神状态呈现了一个可以体验的目标,用“沉醉”去享受生命力的充盈和丰满。正是基于对生命的本体地位的反思,叔本华和尼采都把解救的希望交给体验;狄尔泰感叹生命是神秘之“谜”,他直接就用“体验”这个术语,主张艺术的本体是个人的亲身“体验”;海德格尔以及马塞尔则复活了希腊神话,把艺术视为“回忆”;弗洛伊德首创“升华”概念来表明它是原欲的“移置”,马尔库塞用的是另一种表述,“审美升华”,而人本心理学家马斯洛则把它归结为“高峰体验”。

然而,这些直接或间接对体验有所阐述的哲学家和美学家,对体验的界定有着很大的不同,这使我们难以不加说明地利用“体验”在各位先哲那里的意义。通常,每当谈及体验,人们很自然地会把这个范畴与心理学联系起来。其实,这是不错的。不管在什么语境下面,体验都会使我们联想到心理过程和这个过程所引起的心理超乎寻常的变化。不管是从个体心理还是群体心理的角度,不管是站在社会的立场还是个人的立场,我们都能理解体验的重要性。因为,体验是伴随着整个人生而从不停歇的过程。在生命降临之际,个体会体验到生命诞生的快乐和痛苦;在生命成长的阶段,个体会经受植物性的煎熬和社会化的洗礼;在濒死的时光,个体也会感受生命枯竭时的挑战和死亡降临之际产生的恐惧或快乐。总之,不管什么时候,只要生命存在,只要这个生命面临着些许的变化、新奇、危险或者挑战,他都会在心灵上留下刻痕,并从而影响到他的今后的社会行为方式。这就是体验对个体和对社会的重要意义之所在。

前苏联的著名心理学家、《体验心理学》一书的作者瓦西留克专门选择人借以克服有威胁性的生活情境的过程作为自己的研究对象,这个生活情境的历险过程就是“体验”。他所要回答的问题,几乎是这样的:当人到了无可奈何的时候,当他落到已没有可能实现自己的需求、定势和价值观的情境时,他将做些什么?为了回答这个问题,作者在心理学的活动理论的概念体系中又引入了一个新的范畴——体验。所以,在瓦西留克那里,体验不是作为人的这样或那样的状态在主观意识中的反映,也不是作为人消极观察的特殊形式,而是一种旨在恢复精神的平衡过程,恢复已丧失的对存在的理解力。总之,是“产生理智”的一种活动的特殊形式。瓦西留克还认为,一方面,体验是个人的经验过程及其结果,“永远是自己也只能是自己才能体验所发生的事情以及产生危机的那些生活环境和变化”,别人无法代替; 而另一方面,“体验的过程是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驾驭的——推动它,组织它,引导它,创造良好的条件,努力使这一过程按我们的理想达到使个性成长与完善的目标,至少是不要转向病态的或社会所不容许的道路”。“体验——这是克服某些生存的‘裂痕’,这是某种修复工作,就像是实现生命的轴线。体验过程与生命的实现相对,也就是与活动相对。这并不意味着他是某种神秘的超生命的过程:按照自身的心理生理成分——这正是那些生命和活动过程,但按照自己心理意义和使命——这是指向生命本身的过程,只想保证实现生命的心理可能性的过程。”

从上面的回顾中我们不难看到,历史上的大多数先哲,都强调体验这种心理现象在终极价值上是对平庸的超越,是对生命的礼赞,是对人性的回归。这样一种思想,在我们研究旅游体验的时候,是完全可以借鉴的。

旅游学者麦肯奈尔在研究旅游体验的时候,也曾试图对体验做一些基本的考察和界定,虽然特色不多,甚至还多少有些肤浅,但作为一种过渡,我们不妨介绍一下。按照麦肯奈尔(MacCannell,1976:23)的说法,一个挺有意思的事实是,“体验”(experience)或多或少与科学有些渊源,因为在英语的词根上这个词是与实验 (experiment)是同源的,但是,却很少有人能给这个词赋予一个科学的定义。从日常生活的角度去理解体验这个词,显然这个词暗含着一个特定的时空关系。也就是说,体验具有一个时间边界和空间边界。如果从外部形态上来看,体验作为一个过程,就是发生在这个时间边界之内的行为的总和。当然,理解体验的本质,不能仅仅从外部形态的角度。实际上,体验是一个心理过程甚至思想过程,是一个对生活、生命和生存意义的建构和解构过程。在体验过程中,饱含着“一种由原初的疑惑感或空虚感而转换成的某种信念或超越,这种转换借助的是一个对直接的、第一手的资料的领悟过程”。从这个意义上说,麦肯奈尔认为,体验这个词,除了本身所具有的苍白的科学和职业含义之外,还具有某种时髦的、逐臭的,甚至可能关联到性的内涵。就是从这个关节点上,麦肯奈尔这位一向有点“忧郁”的老一辈旅游学者,将体验拉到了旅游体验上来。在国外旅游学术界,研究旅游体验的渊源并非起自麦肯奈尔。早在 20 世纪 60 年代,布斯汀(Boostin,1964)就将旅游体验定义为一种流行的消费行为,是大众旅游那种做作的、刻板的体验。他甚至哀叹,那些旧式的旅游者已经没有了,在他看来,恰恰是这些人的旅游才是出自追寻某种真实的体验。布斯汀看不起那些“浅薄的”现代大众旅游者,认为这些人只知道对一些虚假事件(Pseudo-events)趋之若鹜。特纳和艾什(Turner and Ash,1975) 也都认为,旅游在本质上就是偏离常态的行为(aberration),甚或一种时代的病症(malaise)。相反,麦肯奈尔(MacCannell,1973)则认为,旅游体验是人们对现代生活困窘的一种积极回应,旅游者为了克服这些困窘而追求的是一种对“本真”(authentic)的体验。虽然有这种明显的观点上的差异,但布斯汀和麦肯奈尔等人在定义旅游体验的时候,都体现了这样的思想:旅游体验对社会个体和整个社会都具有重要的意义。由此,他们的定义也成为引发人们对现代休闲旅游的积极效应和消极效应的争论。在这种争论当中,有些学者认为,如果旅游者的需要是一样的或接近的,那么,不管构成旅游者这种需要的社会文化背景有多大差异,所有的旅游者都将获得某种类似的体验。

与此不同,科恩(Cohen,1979)认为,不同的人需要不同的体验,不同的体验对不同的旅游者和不同的社会具有不同的意义。为此,科恩将旅游体验定义为个人与各种“中心”(centres,我们也可以把这个词用类似“家园”这样的术语来间接地予以解释)之间的关系,认为体验的意义来自个人的世界观(worldview),取决于个人是否依附于某个“中心”。这里,所谓“中心”并不一定是个人日常生活世界的地理中心。它是每个个体的精神家园,它象征着某种终极意义。因此,科恩相信,这种体验反映着各种动机的某些稳定的模式,既有别于旅游者的各种行为方式,又是对这些行为方式的特征化。这些模式与“私下”构筑的旅游世界相联系,代表着满足个人各种需要——从追求愉悦到寻求意义——的不同方式。此后,海米尔顿-史密斯(Hamilton-Smith,1987)、纳什(Nash,1996)、佩兹(Page,1997)、皮尔士(Pearce,1982)、冉恩(Ryan,1993,1997)、厄里(Urry,1990)和晏纳吉斯和吉布森(Yiannakis and Gibson,1992)等在他们的研究中都提到了科恩的旅游体验范式。从这些研究中,可以得出有关旅游体验的一些共性的东西,那就是,对个体而言,旅游体验是一种多功能的休闲活动,既包含着娱乐成分,也有求知的成分。

科恩的发表于 1979 年的《旅游体验的现象学》一文,是笔者所见的唯一的也是最早的明确从现象学角度审视旅游体验的学术论文,可能也是比较早的专门讨论旅游体验问题的文章之一。在此之前,恐怕探讨旅游体验的最重要的相关文献就是麦肯奈尔的《旅游者:有闲阶级新论》(1976)一书和他的《舞台化了的本真性:旅游情境的社会空间配置》(1973)一文。科恩在其卓越的旅游研究生涯当中,一直都体现了对旅游体验及其社会效应的关注, 同时,在观察旅游体验的过程中,也一直体现着现象学的视角。这一点,在他所发表的等身的著作中都有清晰的体现。而追溯其思想渊源,恐怕要归功于他的这篇早期文献的基本思想。科恩的这篇文章,集中地讨论了旅游体验方式(the modes of tourist experience)的问题,他把这视为一种现象学的分类方法,因为对每一个旅游者来说,他们所感兴趣的各种新异的文 化景观、社会生活以及自然环境都具有不同的意义,现象学分类的基点就建立在对这种意义的整体论的分析基础上。旅游者的一次旅游体验在多大程度上代表着“对中心的追求”(quest for the centre),以及这个中心的性质,构成了科恩做这种分析的核心。基于这种思想,科恩认为,这种分类的结果对应于每个旅游者“私下”构建的、 作为一个连续体而存在的“旅游世界”当中的不同的点,而这个连续体的一端是现代旅游的空间特征,另一端则是旅游的朝圣性质。为此,科恩将旅游体验方式划分为5种类型:休闲的方式(The Recreational Mode)、消遣的方式(The Diversionary Mode)、体验的方式(The Experiential Mode)、实验的方式 (The Experimental Mode)和存在的方式(The Existential Mode)。下面我们对科恩有关这5种体验方式的论述略作介绍。

(1)休闲的方式。出自休闲目的的旅游体验在性质上类似于其他类型的娱乐体验,比如观赏戏剧、观看电影和电视等。旅游者从旅游中获得快乐,因为这种旅游使他身心得以重获力量感,也使旅游者产生一种充盈感。正如休闲一词本身所表明的那样,甚至连这种旅游体验方式最终都会与宗教朝圣的旅程有某种比附的关系,因为它给人以某种重获新生的回报。但归根结底,旅游者在这种予人以娱乐的中心所经历的体验,主要的还是一种休闲,即使有那么一点宗教朝圣的意味,但也被世俗化了,已经失去了它固有的那种深刻的、精神境界的内涵。这些休闲旅游者对布斯汀所谓的虚假事件(Pseudo-events)情有独钟,他们在体验过程中不必为所谓的自我实现或自我拓展而负重太多。如果从某种“高雅文化”的角度看,休闲旅游体验就像其他形式的大众娱乐活动一样,似乎是由一些显得浅薄、轻浮、无足轻重甚至愚昧的活动构成的。但这种来自高高在上的知识分子以及那些“ 严肃的”旅游者的观点实际上是偏颇的,通过休闲旅游体验,这些旅游者得到了他们想要的东西:愉悦。对这种旅游者也大谈所谓的本真性问题,其实是不切题的。 因此,科恩主张,对于休闲体验的旅游者,要把他们看作是参与一场表演的人,或者参与某种游戏的人。他们像是一场戏剧的观众,完全有理由沉浸在剧情当中并为自己谋求快乐,即使是面对一些近乎怪异的表演,也没有理由非难他们。在这些表演场合,娱乐性是与旅游者内心对某种诱惑情愿接受相一致的。对于他们来说,在体验过程中所见到的人与风景并非他们“真实世界”的一部分,它们是从真实世界分 离出来的“有限的意义域”(finite province of meaning)。旅游者在这个意义域中是能够获得休闲活动的价值的。

(2)消遣的方式。现代人往往与他们所处的社会或文化的中心存在着隔阂。其中有些人可能找不到其他可以替代的中心,他们的生活严格说来是“没有意义的”,但他们并不追寻意义,不管在他们自己所处的社会还是在其他地方,都是如此。对于这样的人,旅游就不会具有休闲的意义:它完全变成了一种消遣方式——仅仅为了逃避日常生活的枯燥乏味和无意义,于是便投身于一种忘却性的假日当中,借以疗治身体,抚慰灵魂,但却不能从中获得对应性的新生——也就是说,这种体验不可能重建与有意义的中心之间的依附关系。因此,消遣式的旅游体验是对那些没有思想的人的一种安慰剂。不过,从很多方面看,消遣式的旅游体验与休闲式的旅游体验非常相像,所不同的就在于,消遣式的旅游体验是远离“意义”的,是那种没有中心的人所追求的没有意义的愉悦。

(3)经验的方式。这种体验方式的特点主要是由麦肯奈尔的观点构建起来的。这种观点所关注的问题是,假设休闲旅游者依附于所在社会的中心或文化,而消遣旅游者是在社会中心之外徘徊的话,那么,一旦这些游离于社会中心外围的人逐渐意识到他们日常生活中的这种疏离、无意义和平庸,会发生什么事呢? 麦肯奈尔说,他们可能采取的获得意义的一种方式,就是通过革命来实现社会转型。倘若不采取这一招,那么,比较温和的一种就是旅游。这种重新被唤起的、在自己所在的社会之外追求真实意义的过程,是从对经验的获得开始的。这样的体验方式,可以叫作经验的方式。如果说布斯汀是休闲体验方式和消遣体验方式的最直露、最激烈的批评者,他甚至将自己的观点涵盖所有现代旅游,那么,麦肯奈尔就属于另 外一种的人:通过声明旅游在本质上是一种以追求本真性体验为目标的现代宗教形式,他试图赋予旅游以一种新的尊严。麦肯奈尔将旅游与宗教进行对比,提出了二者之间的相似性:宗教的动机与旅游的动机非常相近,它们都是为了获得本真性的体验。

科恩对麦肯奈尔的观点的评价是:尽管他的观点有别于那些“知识阶层”的观点,但还是明显地可以看出这些观点是以现代人的眼光为视角的。科恩认为,简单地将旅游与宗教进行类比,会掩盖旅游与宗教之间很多本质上的区别。为此,科恩提出了旅游与宗教的两点根本不同。

第一点,宗教信徒的朝圣旅游总是向着它所信奉的那种宗教的精神中心的,即使有时这个中心可能远在他生活空间的边界之外。虽然旅游者也可能到所在社会或文化当中存在的一些艺术、宗教或民族的中心去旅行,并对这些地方示以“仪式性的尊敬”,但现代旅游的一个突出特征显然是对环境的极大兴趣,以及旅游者对自己文化之外的世界所怀有的强烈的体验欲望。说到底,吸引旅游者的东西,实际上是另类风景、另类生活方式以及另类文化所具有的那种纯粹的陌生和新奇。

第二点,科恩还特别注意到,与那些宗教信徒不同,那些以获得经验为导向的旅游者,即使他们观察到了他人的本真的生活,但他们依然很清楚他人的那种另类人身份,这种感觉甚至在完成旅游过程之后依然存在。这也就是说,旅游体验过程并没有使这个旅游者的生活皈依于他人的生活,他也未必接受他人的那种本真的生活方式。宗教信徒能够感受到来自宗教圣地(中心)的那种精神同一性,即使这个中心处于遥远的地方;与此相反,经验旅游者即使他与所观察到的代表着本真的生活方式的人们一起生活,他也照样是一个外来人,他需要做的就是如何学会从审美的意义上去欣赏这一切。宗教信徒的经验过程是有关存在的:他与教友一道参与、共享并融入了由该中心的神圣性所创造的世界当中,坚信该中心所主张的价值观和信念。而对于麦肯奈尔的“旅游者”来说,他仅仅在体验他人生活的本真性时产生那么一点点痛感或共鸣,自己却并不想效仿。因此,即使他的需要具有某种宗教意义,但他的实际体验却主要是审美的,而这要归因于这种体验在性质上能引起共感。通过对另类文化的本真性的直接接触而引起的美感对旅游者的情感熏陶具有很大的意义,但是对他的生活并没有什么新的意义和指导。这一点,只要看看那些寻求经验的旅游者在一个宗教圣地如何观察那些宗教信徒就一目了然了:宗教信徒体验的是该中心的神圣性,而旅游者体验到的可能是由宗教信徒的宗教体验而呈现的本真性的美感。因此,经验式的旅游体验尽管要比休闲式和消遣式的旅游体验显得更意义深刻,但并不产生“真实的”宗教体验。

(4)实验的方式。这种体验方式的特点是,体验者已经不再依附于所在社会的任何精神中心,而是从许多不同的方向寻求一种替代的选择,极端一点甚至包括走向神秘主义甚至亲近毒品等等。对于后现代社会当中那些有思想的旅游者来说,这种体验方式更合口味, 因为这些人富有一种异调的个性倾向。这些人如果要通过旅游得到对失去的精神中心的替代,那么,旅游就会呈现一种新的更高的意义。与经验式的旅游相比,如果说经验式旅游能够从另类文化中生活的人所展示的本真性当中获得观赏性的愉悦的话,实验式的旅游就会一反这种旁观者的身份,直接投身到这种生活的本真性当中,但却不会使自己完全融入其中。这种旅游者会品味和比较各种不同的备择方案,期望最终会发现一种最适合于他的特殊需要和欲望的方案。在一定意义上,这种旅游者探寻的是某种自我,在一个不断试错的过程中,他借以发现那种能引发自我共鸣的生命形式。科恩举了一些这类旅游者的例子,比如美国的城里人,欧洲或澳大利亚那些被熏陶了农场庄园气息的青年人,遥远的太平洋村庄,嬉皮士组织等。

(5)存在的方式。如果前几种旅游体验方式的特点都是为了探寻的话,那么,以存在的方式进行的体验作为一种极端形式,其特征就在于旅游者完全投身于一个被他选中的精神中心——一个外在于它所处的主流社会文化的中心。从现象的角度看,接受这样一个中心几乎与宗教皈依非常相像。但就旅游的意义而言,以存在的方式所进行的体验,主要指旅游者对目的地文化的完全接纳并主动寻求自我与这种文化的同化。这种情况在世界各地都不乏见。科恩对旅游体验方式的详细描述,勾勒出了旅游者在旅游过程中的行为取向和行为内容的诸多可能性。通常,这些不同的体验方式,对于不同的旅游者而言,或者对于不同的旅游目的而言,并不一定全部包含。在多数情况下,旅游者都是选择其中的一个或少数几个作为旅游体验的目标。但即使这样,旅游者的体验也构成了旅游现象最基本的结构性要素。我们这样说是因为,在整个旅游世界,虽然旅游主体(旅游者) 、旅游客体(旅游资源和旅游产品) 以及旅游媒体(旅游业)是这个世界的共同内容或要素,但串联着这3种要素的核心主线乃是旅游体验。如果在旅游世界当中抽掉了旅游体验,就等于抽掉了旅游现象的基本矛盾,抽掉了旅游现象的内核。没有旅游体验这种根本的需要,旅游产品就没有必要被生产出来,旅游资源将依然以其自在的状态存在着,不存在专门的旅游企业生产旅游产品,狭义旅游业也就自然不存在,而它的缺位,将使广义旅游业成为没有旅游内涵的空壳,它们的存在意义仅仅具有非旅游的意义。正是基于这样的认识,我们发现,旅游世界当中,不能没有旅游体验。承认了旅游体验这个范畴的客观性以及它在旅游世界当中的主体性地位,就需要具备对这种现象有基本的认识,因此,学术界对这样一个问题的研究缺位,也自然是不能接受的。


2024年冬至日重读此文于灵水湖畔

本文发表于 2005 年第6期《桂林旅游高等专科学科学报》上。个别文字略有改动。

总主编简介


谢彦君,海南大学二级教授、博导,兼任文化和旅游部中国旅游研究院学术委员会副主任,《旅游学刊》副主编,中国旅游研究国际联合会(IACTS)创会会士。

出版《基础旅游学》《旅游体验研究:一种现象学的视角》《旅游研究方法》《庄子内篇引归》《名家四子引归》《老子引归》等专著11部,《现代大众旅游》等译著8部,发表论文130余篇。

2018年获中国旅游协会旅游教育分会首届“旅游教育突出贡献人物”荣誉称号;专著《基础旅游学》(第4版)获评2021年国家教材建设委员会首届全国优秀教材二等奖。


马波,博士,青岛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从事旅游产业经济与政策、旅游文化学、乡村旅游和高等旅游教育研究,兼任教育部旅游管理类专业教指委委员,中国旅游研究院学术委员会委员暨乡村旅游研究基地首席专家,中国旅游研究国际联合会(IACTS)创会会士等职。

作者简介


李淼,上海师范大学旅游学院副教授,管理学博士,主要从事旅游体验与旅游场研究以及旅游专业相关课程教学工作。曾在《旅游学刊》、《旅游科学》等期刊发表论文,《以博客为舞台:后旅游体验行为的建构性诠释》获 2015 年国家旅游局优秀旅游学术成果学术论文类二等奖。

图书链接


点击购买

书名: 旅游体验的场现象与体验研究的表演转向

作者:李淼

书号:978-7-5032-6758-1

定价:59.80元

《旅游体验的场现象与体验研究的表演转向》

ad1 webp
ad2 webp
ad1 webp
ad2 we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