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那年脑中风后因为抢救及时,捡回了一条命,虽然后期做了康复治疗,但还是留下后遗症,走路脚画圈,离不开拐杖。

好在那时候有母亲伺候着,减轻了我们做子女的很大负担,我和两个姐姐只要抽空回去看看,给些钱就行,各自的工作和生活没受到太大的影响。

可谁能想到仅仅两年的时间,平时连感冒都很少有的母亲,却因为脑干出血走在病怏怏的父亲前面。

母亲的突然离世一下子打破了往日的平静,让我们手足无措。

发丧完母亲,望着父亲孤孤单单地坐在轮椅上,两眼望着母亲的相片出神时,我难过得眼泪掉了下来。

父亲虽然行动不方便,但他脑子清醒,母亲走了,等于失去了拐杖,接下来他将何去何从成了大问题。

作为儿子,我肯定要挑起大梁,就提出把父亲接到身边照顾。

但两个姐姐担忧地说,你们两口子还要上班,哪有空呢?实在不行就三家轮流吧。

其实这也是两个姐姐硬着头皮说的话。

且不说她们俩的经济条件一般,关键是一个在宁波打工,一个在深圳给女儿带孩子,总不能为了父亲丢下自己家的日子不管不顾吧?

所以我当时想都没想,就否定了我们兄妹仨轮班照顾父亲的决定。

接着有亲戚给我们出主意说,那就把父亲送养老院吧,每家分摊点钱。

可像我父亲这种生活无法自理的老人,送去养老院也是受罪,我不忍心。

这时,一直坐在旁边的小叔说话了。

小叔说:“如果你们姐弟三个放心的话,就把你爸交给我吧。”

一语点醒梦中人!小叔的话让我们豁然开朗,就是啊,让小叔伺候父亲多好呢,一是他比父亲小10岁,身体健康;其次就是他一辈子没结过婚,无牵无挂。

就这样,我们就让小叔从他自己的房子搬过来,照顾父亲的饮食起居。

当然,亲人之间也要明算账,我答应每月给小叔2千块钱的工资,生活费另外给,但小叔推让不要,说有吃有喝就行。

可是我不能亏待小叔,每个月1号准时往他卡里打钱。



父亲兄妹姐妹5个,我有3个姑、1个叔。大姑30多岁因病去世,二姑远嫁河北,只有小姑婆家离得近。

父母婚后第二年,就跟爷爷奶奶分家了,老两口带着小叔一起生活。

小叔出生于1957年,小时候因为一场病加上营养不良,成年后的小叔个头也就1米5左右。

本来家底子就穷,小叔因为身高的缺陷,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对象,直到30多岁还是孑然一身。

后来有人给介绍过丧偶或者离异带孩子的女人,但小叔考虑再三都拒绝了,气得奶奶把他好一通数落。

别看小叔是个男人,但心灵手巧,为了让他有一技之长,在他20出头的时候,奶奶让他学了裁缝手艺。

那时候每到腊月,家家户户给大人孩子缝制新衣服,找小叔做活的人都要排队等候。

小叔不但会做衣服,还会织毛衣,我们姐弟三个小时候的棉纱褂裤,都是出自小叔之手。

小叔是吃百家饭的手艺人,每次打外面回来,他准会像变戏法似的给我们姐弟三个带回来各种好吃的,麻团,漂亮花纸包的水果糖,等等,所以我们姐弟三个都喜欢围着小叔转。

分田到户后的那些年,犁田打耙这些重活都是父亲帮着做。

随着爷爷奶奶相继去世,父亲有心让小叔跟我们一起过,但小叔憨憨地笑着说:“哥,我自由自在惯了,还是觉得一个人自在。”

可即便如此,只要家里做好吃的,母亲都会盛上一大盘,让我们给小叔端过去。

所以这么多年小叔跟我们一家相处的很融洽。前些年不流行缝制衣服了,小叔就闲了下来,偶尔在家接些零碎的活。我们每次回去都给他零花钱,所以他的生活不成问题。

如今小叔自告奋勇伺候父亲,我们求之不得。

把父亲安顿好后我又开始考虑下一步问题,虽然小叔照顾父亲我放心,但像父亲这个年龄,身体只会越来越衰,不可能好转的,所以留在老家不是长久之计。

于是我跟妻子商量,就在我们居住的小区对面,买下了一套80平米的一楼,虽然是老小区,但离得近,我们好方便照顾。

一切准备就绪,我开车回去接父亲和小叔。

得知我要把父亲和小叔都带进城里生活,邻居世斌大叔提醒道:“大超啊,你可考虑清楚啊,把你小叔一旦接走了,将来再送回来就不那么容易了,这叫做‘一手招进来、两手脱不开’哦。”

世斌大叔的话并无恶意,我能理解,同时也考虑过这些,我当时笑了笑,没作回答。

从那以后,小叔和父亲过上了城里人的生活,每天吃完早饭,小叔推着父亲去菜市场买菜,午后稍作休息,继续到旁边的小公园看看别人下象棋,为了不让父亲肌肉萎缩,小叔经常给父亲按摩,每天搀着父亲走40分钟的路。

在小叔的悉心伺候下,父亲腮帮子圆了,脸色也红润有光泽。

我和妻子每个星期天都会过去帮着做做家务,打扫一下卫生,在一块吃顿饭再回去。

望着父亲满面红光的精神状态,妻子夸赞说都是小叔的功劳。

每次小叔都腼腆地笑着挠挠头,说还是城里的水养人。

就这样,转眼5年过去了,期间考虑到父亲和小叔想回老家看看,所以只要赶上节假日,我都会开车带他们回老家住两天。

每次回村,街坊四邻都开玩笑说我小叔越活越年轻了,根本不像快70岁的人。小叔呵呵地笑着,一脸的满足。



自打去年国庆节后,父亲连续感冒咳嗽了两次,小叔愧疚地说,很可能是去公园散步呛风了。

其实这不能怪小叔,还是父亲自身免疫力下降了。

结果去年11月份的某天晚上9点多,小叔给我打电话,说父亲突然又发高烧了,怕熬到天亮父亲坚持不下来。

我和妻子火速赶过去,连晚挂急诊,接着住院治疗。

之前有小叔照顾,还有我和妻子在身边,所以一般小毛病,我也没跟两个姐姐说,只会在通电话时偶尔念叨几句。

但这次不知为啥,等父亲输上液后,我就分别给两个姐姐打了电话,大姐第二天坐动车回来了,二姐说等女儿那边安排好就到。

父亲输了几天液炎症得到了控制,我们姐弟仨松了一口气,想着是虚惊一场。正想着能很快办出院手续,结果父亲的病情出现了反复,被推进ICU抢救了一晚上,还是走了。

父亲走得太突然,虽然这几年看他病怏怏的样子,我们都有思想准备,可真正来的这一天,我们还是惊慌失措,尤其是回老家操办后事。

这时,小叔红着眼说:“大超,不用担心,老家那边我去安排,你们在这边把你爸安顿好,我在老家等你们回去。”

小叔的一句话让我们吃了颗定心丸。别看小叔就寡汉条一个人,可他在村里是热心肠、人缘好,这些年谁家有红白喜事他都礼到人到。

对此很多人不理解,想着小叔就一个孤老汉,花那个钱真没必要,还不如留几个养老钱呢,连我父亲都说过他几次,说小叔“傻包”。

但小叔总是笑笑,也不做任何辩解。他随我父亲出来这几年,依旧跟老家人保持通讯畅通,小叔的发小吴刚叔就是他的联络员,村里一举一动小叔都清楚,谁家有事,即便人不到但礼到。

所以每次我们回老家,根本不用我们自己开伙做饭,一点不夸张地说,请我们吃饭的,还得提前预约。

当然我知道,这些都源于小叔的好人缘,我们是跟着小叔沾光。

小叔心细,每次回村礼品都是他跟我一起去采购,去谁家拿啥,都是小叔安排。



小叔在父亲这次葬礼中起了重要作用,他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找了几个街坊四邻,帮着把家里里里外外收拾打扫了一番,接着联系丧葬事宜,一切安排好后,我们送父亲的骨灰盒回去跟母亲合葬。

父亲三天“完烟”,小叔对我说:“大超,你带我回去把你爸的有些衣服都拉回来,在头七那天烧给他。”

老家许多风俗我不懂,被小叔这么一提醒,我就开着皮卡带小叔回去了。

跟小叔一起把父亲生前穿的用的全部装上车后,小叔又进了自己的卧室。

望着空荡荡的轮椅,我悲从心来,父母都走了,从此后我成了没爹没妈的孩子了!

一想到这,我鼻子一酸,眼泪扑簌簌地下来了,怕小叔看见,我偷偷擦了擦眼泪。

小叔在他自己的卧室里也在收拾,刚开始我以为他找几件换洗的衣服呢,谁知道走进去一看,只见他也大包、小包收拾了五六个,整整齐齐摆放在那。

我不解地问:“小叔,您这是干啥呢?搞得跟搬家似的。”

谁知道小叔淡淡一笑,还是用平时的语调,对我说:“是搬家呢,如今你爸走了,我的任务也完成了,我还是回老家住吧,”

不等小叔把话说完,我一把拦住他,生气地说道:“小叔,你这叫什么话?你也是快70岁的人了,你回老家身边没人,我怎么能放心?”

小叔拍了拍我的肩膀,宽慰道:“傻孩子,小叔身体好着呢,回老家自己种些菜,再养几只鸡,这样你们开车回去就有纯绿色蔬菜呢。再说我也想那帮乡里乡亲们了。”

我边流眼泪,边说:“小叔,您不用有任何顾虑,您是我亲叔,是我爸的一奶同胞,如今我爸妈都走了,我就是您儿子啊,我要对您负责任到底!”

我这一番话,让一贯情感内敛的小叔老泪纵横,我们爷俩抱头痛哭……

好不容易我们俩慢慢平静下来,小叔边用纸巾给我擦眼泪,边用商量的语气跟我:“孩儿,你就听我一句劝,你的孝心我完全理解,但小叔目前身体硬朗,70岁的人根本不算老,我在城里无所事事,反而更着急,你就让我回去吧。”

我想了想,对小叔说:“叔,要不这样吧,往后您就农村、城里两头过,这套房给您留着,随时来、我随时回去接。”

小叔听我这么安排,频频点头,表示同意。

我们在老家办完父亲的头七,当着许多人的面,我把今后对小叔的安排,跟大家又重复一遍。

亲朋好友和街坊四邻都赞不绝口,说我是个有良心的侄子。

为了让小叔回去住的更舒适一些,我把老屋找人重新装修一下,添置了好几样家用电器,还盖了洗澡间。

我站在院子里,仰望蓝蓝的天空,心里默默地对爷爷奶奶和父母说:

放心吧,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小叔的,让他老有所依,让他有一个幸福的晚年!

侄子堂前站,不算孤老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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