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独秀一生大起大落、曲折坎坷,对于他的个人历史评价,半个多世纪来褒贬不一,毁誉参半,对于他一生的数次婚姻,世俗偏见更是鄙夷和不屑,而他本人则备尝个中酸辛、苦涩和甘甜。其实,人生的路都是自己去走出来的,何须在乎旁人的说辞与掣肘呢?



陈独秀的第三位夫人潘兰珍

潘兰珍是陈独秀的第三位夫人,出身贫民家庭,以其忠贞的情谊与陈独秀牵手,十年相伴,在极其艰难困厄之中,同陈独秀度过了最后一段坎坷的风雨人生之路,无怨无悔,可歌可泣,旷世绝代,他们之间这段情缘何以至深?鲜为人知,一直是当代人头脑里存在着的疑问。

1929年11月,陈独秀因为“大革命”失败,蒋介石曾悬赏3万元大洋通缉他。在此险恶处境之下,陈独秀不得不隐姓埋名,东躲西藏,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1930年,他潜伏到上海,在熙华德路石库门一座楼房里租了一间简陋房子隐居下来,整日深居简出,不是读书就是写文章。他居住的弄堂时称贫民窟,生活在这些贫民之间,现实生活的巨大反差,使他真切地感受到人生之无常,命运的沉重。



上图:1922年,陈独秀 (前排左一) 和瞿秋白 (后排左一) 等出席共产国际第四次代表大会合影

与和他相邻而居的是一位年轻女性,年龄在22岁上下,身材娇小,圆脸大眼,衣着干净,举止拘谨,一看便知是个憨厚老实的女人。这位女子叫潘兰珍,江苏南通县人,幼时随父母逃荒到上海,13岁便在纺织厂当童工。曾受流氓哄骗,同居后生一小孩,孩子夭折后就被抛弃,在一家英美烟草公司做工。说来也巧,或者说是一种缘分吧,相邻就有相遇相知的机会。潘兰珍苦难深重的身世引起了陈独秀的关注和同情。

一个是鳏居男子,一个是独身少妇,虽然年龄相差近30岁,但是久而久之,不同遭遇,巧为邻里成知己,几天不见,彼此心里就老是牵扯着。老夫少妇,惺惺相惜。潘兰珍知道陈独秀有知识,能写文章,是个做大事的人,因此她很懂事,从不打听先生的身世和行踪。随着彼此逐步加深了解,陈独秀对潘兰珍从同情到关爱,潘兰珍则认为老夫子心地善良,靠着他有一种安全感。久而久之,两人产生了感情,以至情投意合地结合在一起了。



陈独秀第三任夫人潘兰珍

那一年陈独秀51岁,比潘兰珍大29岁,他像一个长者一样呵护着她。两人结合后,陈独秀教潘兰珍识字明理,背诵和默写唐诗。她聪明伶俐,往往是一教就会,一点就通,进步很快,陈独秀从心底里感到欢喜。潘兰珍无微不至地料理陈独秀的饮食起居。两人生活在一起,都把对方作为知音和依靠,相亲相爱,相依为命,日子虽然过得平平淡淡,但也觉得挺舒畅。



1932年10月,陈独秀因再次被叛徒出卖,第四次被捕。当时这是举国上下的头号新闻,报纸均采用大字标题,有的还配有社论,许多文化名流呼吁,要求南京政府宽大处理,刀下留人。《申报》刊出蔡元培柳亚子、杨杏佛、林语堂、潘光旦、董仁坚、全增嘏、朱少屏合署的《快邮代电》;傅斯年发表了《陈独秀案》一文,说政府决无在今日“杀这个中国革命史上光焰万丈的大彗星之理!”蒋梦麟、刘复、周作人、陶履恭、钱玄同、沈兼士等12人致电张静江、陈果夫说情;胡适、翁文灏、罗文干、柏烈武等或致电蒋介石或私下奔走,以求从宽处理。



陈独秀作为犯人在南京监狱的代号B9523

考虑到来自全国知识阶层与社会名流的期盼,国民党遂将陈独秀移交司法审判,拘押在江宁地方法院看守所,管理不像监狱那样严格。因此,陈独秀被囚后仍有机会与外面保持联系,他致信学生高语罕说,“我真对她不起,务请先生再探望一次…”表达了他对少妻潘兰珍的关爱。在高语罕的帮助下,潘兰珍来到了南京,在监狱附近租了间旧房子住了下来,每天到监狱照料陈独秀。潘兰珍的这一决定,既反映了她对陈独秀的朴实的忠贞爱情,又反映了当时一般女子所没有的豪侠气质。潘兰珍的这一举措,更出乎陈独秀所料,遂使他感激不已。



陈独秀第四次服刑的南京老虎桥监狱

陈独秀在漫长的牢狱生活中,潘兰珍一直相随左右,照顾陈的生活,有时也在监狱同宿,嘘寒问暖,关心备至。她是个自由人,陈不能办的事,都由她去跑腿与联络。陈在狱中著书立说,理论上不断发展,还有大量诗作,人们称他“人在狱中,思想飞向辽阔的空间”。潘兰珍相随服侍,为其收拾材料,整理书籍,生活上百般照料。当然,有时也有使潘兰珍感到头痛的。陈独秀研读重要专著或撰写理论文章,经常通宵达旦。为了他的身体,潘兰珍耐着性子加以劝阻,有时非要等到陈真正睡下了,还要守护一阵子,她才离开,回到自己的住处。所以好发脾气的陈独秀,从未对潘兰珍发过脾气,可以说是珍爱有加。



1937年春,陈独秀被囚于南京第一监狱

陈独秀在南京狱中五年,在潘兰珍的协助下,他的文章不断问世。陈独秀体弱多病,可他读书不倦,笔耕不辍,硕果累累,这与夫人潘兰珍生死相依、陪伴左右、精心照料,给了他精神和物质上甚多安慰是分不开的。

1937年8月日寇兵临南京城下,蒋介石在“西安事变”中曾答应共产党释放政治犯的要求,迫于形势,不得不宣布将政治犯统统释放,陈独秀也就重新获得了自由,他和潘兰珍迁居武昌,并向世人宣布结为夫妻。随后于1938年6月乘船入川到达重庆,后又溯江而上到了江津,几经周折,在友人帮助下,居住在江津县的一个山村鹤山坪杨氏山庄。这里是一个四周高山林立、人迹罕至的地方。谁知陈独秀到了那里,那里不久就成了国人注目之处。在接待络绎不绝的客人中,最忙的要算是潘兰珍了。她要招呼前招呼后,还要烧水倒茶,忙得不可开交。她应付灵活,热情周到,深得来访者的赞赏,也为陈独秀减轻了不少不必要的应酬。潘兰珍与当地山民百姓交往中,相处得很好,嘘寒问暖,扯谈家常,建立了亲密的关系,也得到乡亲的很多帮助,至今仍然留下了极好的口碑。江津鹤山坪这方热土上乡民没有忘记他们。



陈独秀晚年在四川

陈独秀晚年在四川江津山村,其境遇着实凄凉,常常是无米下锅。他和夫人潘兰珍的生活,有时不得不靠北京大学的同学会和朋友的馈赠。他还担任《时事新报》的特约编辑,可以得到一些微薄的稿酬,以聊补生活之急需。他日子过得虽然十分艰难,但他却是个硬骨头。许多北大校友前来看望老师,表示要资助一些生活费,陈独秀很是硬气,对所有在国民党政府任职的校友,一概谢绝,分文不收。尽管他们说这是学生对恩师的一点心意,陈独秀却说:“你们的心意我理解,但我收了之后,话就说不清楚了。”在这困厄境遇之中,夫人潘兰珍无怨无悔,相随左右,体贴入微。有一次他们实在揭不开锅了,潘兰珍只得把陈独秀的一件皮袍托人进城送去当铺,当了几个钱给陈独秀抓药治病,买点米以度日。潘兰珍宁愿自己吃苦受累,只要他出来转转,散散心,放松一下,心里就已感到最大的满足了。



陈独秀历尽人生坎坷,晚年尤其不幸。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比他小29岁的年轻妻子潘兰珍伴随着他,因此,潘兰珍也被陈独秀的子女尊之为母。许多年后,陈独秀的三子陈松年深情地回忆说:“她(指潘兰珍)待我父亲很好,父亲晚年全靠她。她平时少言语,做事勤快利落。我们对她很尊重,尊之为母,我的儿辈喊她奶奶。她和父亲相伴终身。”这般声情并茂的话语,源于最为朴素的人间真情,不是禅悟修道可以修出来的。

据陈独秀晚年客居四川江津——鹤山坪杨氏山庄的老乡亲后人口述,当年因为生活困顿,少妻潘兰珍还在居所的院子边上开垦了一块地,种上各类时鲜蔬菜,以解囊中羞涩之虞。独秀先生本是个书生,从未种过地,看着妻子潘兰珍如此劳累,翻地松土、播种下肥,里里外外操持家务,他便要去帮点小忙。因此,村民们常常看到独秀先生一大清早就走出了石墙院大门,身挎竹篮, 手拿竹夹子在乡间羊肠小道上踽踽独行, 拾捡牛粪, 用于家中肥田种地。听之闻之,令人顿生敬意,感到了一位饱经风霜的读书人,晚年走麦城,归隐乡间,在大彻大悟之后,是用怎样的一种淡泊心态,呼吸自由空气,调剂心中块垒,寄情山水,默默地表达他对时局的关切与感慨!



陈独秀留给夫人潘兰珍的遗言是:“兰珍吾妻,望今后一切自主,生活务求自立……。”潘兰珍遵照夫君的遗言,抗战胜利后回到上海,在一家学校的食堂工作。她把养女潘凤仙从南通接回上海团聚,过着自食其力的平安生活。

1949年11月,潘兰珍因不幸身患子宫癌,病死于上海医院,走完了她的人生之路,享年41岁。这让我想起了中国唐朝女诗人李冶有句“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论及夫妻的情分,千年来已成中国经典,其实也有消极的成分。陈独秀与潘兰珍这对老夫少妻,在贫困潦倒中相识,患难与共,琴瑟同音,相濡以沫,相伴终身,不改初衷,他们之间的这段情缘,将永远传为后人的佳话,正应了“此情可待成追忆”。因此,要竖起大拇指道一声,潘兰珍,你才是现代中国的好女人!



陈独秀和他的第三任夫人潘兰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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