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张摄于1988年冬天的照片,拍摄地点是美国比弗利山庄豪宅内。照片里的于凤至白发苍苍坐在轮椅上,她看上去病得很严重,事实也确实如此,于凤至的三个儿子都相继去世,唯一陪伴在自己身边的是女儿张闾瑛。
在1988年,发生了一件让于凤至终生难忘的事。那天,于凤至在比弗利山上的别墅来了三位远房的客人,其中一位是郭维城,当年在沈阳时担任张学良的机要秘书,同行的其他两位也大有来头,一位是郭维城的女儿,一位是东北军阎宝航的女儿。
在这之前,于凤至经历了乳腺癌切除手术,她的左乳房被摘除,这无疑给予凤至带去身体上的疼痛和心理上的疼痛。在癌症的折磨下,于凤至的体重一下降到了不到90斤。
一般人在得知自己身患绝症后,会陷入极度的恐慌中,对死亡的恐惧时刻也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加剧。然而,于凤至并不惧怕癌症,因为在她的心里,始终有一个坚定的信念,她必须要好好活着,只有家人好好地活着,才有能力去帮助丈夫张学良。
对此,于凤至在美国期间,除了忙碌自己的事业之外,她还忙着搜集有关“西安事变”之后的发展动态,即便知道张学良的获释遥遥无期,但她也必须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想办法将张学良释放出来。
“救汉卿”是于凤至后半辈生的a信念。
1988年这天,91岁的于凤至虽然没有见到心心念念的汉卿,但是家乡客人的到来,让这位多年久病的老人激动得流下热泪,身体似乎都恢复很多。
郭维城身为张学良的机要秘书,对于凤至是很熟悉的,他十分钦佩这位为张学良付出一生的大姐。郭维城知道于凤至最关心的就是张学良,最想知道的消息也是张学良相关。短暂寒暄后,郭维城向躺在病床上的于凤至介绍了有关张学良即将恢复自由的新形势。
听到张学良的名字,于凤至的眼神瞬间就亮了许多。她已经很久没有从家乡人口中得知汉卿的消息了。郭维城和阎明珠这次来美国,是应邀到华盛顿出席东北大学旅美校友会在那里为纪念西安事变52周年而举行的“争取张学良将军全面自由研讨会”的。
郭维城在华盛顿会议上,不但为老长官张学良的自由发出呼吁,而且以特殊的方式,向国际上表达了中国人民对张学良恢复自由的强烈愿望。
郭维城转告于凤至,现在全世界的人都在关心着张学良。除此之外,台湾也有张群等国民党元老们在积极筹划张学良90岁的公开祝寿活动,如果这个活动得以成功举办,那么就意味着张学良离真正的自由不远了。
于凤至听到这里,忍不住流下了激动的泪水。
于凤至身为张学良的结发妻子,在张学良坎坷的人生中扮演着最重要的角色。当初于凤至得知张学良被蒋介石囚禁后,她果断离开英国回到张学良身边。
当于凤至再见到张学良时,他已经被蒋介石关押起来了。在老蒋的安排下,张学良几次被秘密转移,从南京到浙江奉化、再到安徽黄山、江西萍乡、湖南郴州等地,辗转期间,都是于凤至陪着张学良的。
后来为何会变成赵一荻陪伴张学良而不是于凤至陪伴张学良呢?这跟于凤至的身体健康有关,1940年,于凤至被医生确诊为乳腺癌,张学良得知后十分心疼,他知道,按照现在大陆的医疗水平,于凤至留在这里无疑是在等死,所以为了能让于凤至得到好的治疗,张学良主动给宋美龄写了一封信,希望他们可以允许于凤至到美国看病。
在张学良和蒋介石“称兄道弟”的时候,宋美龄跟于凤至的感情很好,再加上宋美龄因张学良送蒋介石回南京后被囚禁一事感到愧疚,所以她想方设法跟老蒋商量,希望他允许于凤至去美国治疗,令所有人意外的是,还能等宋美龄“发表演讲”,蒋介石就答应了,他同意让于凤至去美国治疗。
就这样,于凤至离开了张学良去了美国。至于为何后来赵一荻会来陪张学良囚禁,是因为于凤至担心没人照顾张学良的生活起居,才让赵一荻来的。
来到美国后,于凤至在朋友的帮助下进行三次乳腺癌手术。解决了健康问题后,于凤至开始解决他们一家人在美国的经济问题。在宋美龄的引荐下,于凤至认识了美国朋友莉娜,在她的帮助下,于凤至的事业蒸蒸日上,越来越好。
于凤至始终相信张学良会获得自由,所以她特意在洛杉矶西北部的好莱坞的山顶上买了两栋别墅。了解汉卿爱好的于凤至特意找人将别墅装潢成他喜欢的中式风格,甚至还为赵一荻留好房间。
郭维城的到来,意味着汉卿即将恢复自由身,她几十年的愿望终于要实现了吗?她终于可以见到日思夜想的汉卿了吗?
于凤至惦记着汉卿,汉卿也同样惦记着于凤至。在宣布张学良即将恢复自由身后,老蒋在台湾举办了一个华裔学人振兴台湾的研讨会,于凤至的女儿张闾瑛出席了会议,并在台湾见到了张学良。
张闾瑛一见到张学良,就激动地扑到张学良的怀里,嘴里一直念叨着:“爸爸,我终于见到你们了!”
看着女儿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张学良一愣:“我这不是在做梦吧?”他仔细端详着女儿,喃喃说道:“你就是我的闾瑛?你是我的闾瑛……我苦命的女儿啊!”
张学良越说越激动,两行热泪从他沟壑纵横的脸上滑落下来。
一旁的赵一荻见到张闾瑛也是十分激动,她高兴地说:“闾瑛啊,可是把你给盼来了!”
打过招呼后,张闾瑛向张学良和赵一荻介绍:“爸爸,阿姨,这位是我的爱人,他是你们的女婿陶鹏飞。”懂礼节的陶鹏飞向张学良和赵一荻行了个大礼,然后说道:“爸爸好,赵阿姨好。”
得知陶鹏飞的老家也是东北之后,张学良高兴点点头,说女儿眼光很好。紧接着,张学良问张闾瑛:“你在美国是跟你妈妈住在一起吗?你妈妈还好吗?”
张学良的语气里全是满满的关心。
张闾瑛回答:“没有,我的妈妈住在洛杉矶,我们两个人生活在旧金山,不过,我们时不时会去看看妈妈。我的妈妈很好,对了爸爸,妈妈这次特意让我给你拿来一张合影。”
说着,张闾瑛便把于凤至特意准备的合影交到张学良手里,然后对张学良说:“爸爸,这是我们在美国住的房子,这个房子还是妈妈自己挣钱买的,她也给你跟赵阿姨买了一套,妈妈盼望着你们可以回去……”
张学良听着张闾瑛的话,将照片托在手里仔细看着,然后感叹道:“都这么多年了,你妈妈真的不容易,培养你们学习,工作,成家,她还要挣钱,实在是不容易啊!”
说完这番话后,张学良便拉开抽屉,拿出一封信交给张闾瑛:“闾瑛,我这里有一封信,你拿回去给你的母亲看,你告诉你妈妈,我祝她幸福。”
这封信并非张学良对于凤至互诉衷肠的“想年信”,而是一封与她撇清关系的“离婚信”。于凤至盼了五十多年的愿望就此落空,无奈之下,她只能同意和张学良离婚,于凤至至死都没能见到张学良一面。
“驱病魔,积财富,救至亲,殚精竭虑,白首营邸待将军……”
于凤至坎坷的一生伴随着孩子们的哭喊声落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