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易雪松
一位河南养殖户对中国最大的生猪养殖企业牧原集团发起了挑战。
因购买的100多头母猪不到一周爆发蓝耳病，并全部流产、死亡，还波及到养殖户猪场的3000多头仔猪和母猪，造成猪场全部死亡直至清场。
牧原公司认为与已无关，拒绝赔付，养殖户无奈之下向当地法院发起了诉讼，索赔金额达到680万。此外，常先云还向深交所寄送了一份举报信，举报牧原股份常年检疫证明造假、给种猪违法注射自制疫苗的问题。
猪场死亡3000多头
河南省内乡县西庙岗乡的养殖户常先云原本是一名兽医，其最早养猪时只有三五头的规模，后来逐渐扩大到上千头养殖规模，现在她是内乡县鸿福农牧有限公司（简称“鸿福农牧”）的法定代表人，当地的养殖大户。
2024年3月29日，常先云代表鸿福农牧与牧原集团旗下的南阳市卧龙牧原养殖有限公司（简称“卧龙牧原”）签订《生猪购销合同》，约定从卧龙牧原购买152头怀孕母猪，包括一胎怀孕母猪76头、三胎怀孕母猪28头、五胎怀孕母猪48头，合同总价78.98万元。
2024年4月3日、4月4日，卧龙牧原共向常先云交付149头母猪，并将这批种猪全部拉到鸿福农牧的猪场进行隔离养殖。
可是没想到，这次的购买是她与牧原集团16年合作的句号，同时也是一场巨大噩梦的开始。
原来是种猪到达原告猪场当日，马上就出现了较强的应激反应，一头一胎怀孕母猪当场死亡。
4月10日起，这批从牧原买来的母猪群出现发病症状，不吃不喝、身体发红发紫，4月15日，母猪开始出现大面积的流产、死胎、死亡，4月20日起，常先云的原猪场存栏的76头怀孕母猪、3000多头保育猪仔也被感染并出现了症状，并相继死亡。
4月22日，牧原兽医团队负责人到现场，第一时间给出了诊断方案，按照“蓝耳症状打针退烧”，并送检5头发烧母猪的血清进行蓝耳抗原检测。5月初检测结果确认为蓝耳病爆发。
猪蓝耳病又称猪繁殖与呼吸综合征（PRRS），是由猪繁殖与呼吸综合征病毒（PRRSV）引起的一种免疫抑制性病，以成年猪生殖障碍、早产、流产和死胎，以及仔猪呼吸异常为特征的传染病。
根据双方的工作对接群消息显示，牧原兽医团队给出了各种治疗方案，但无济于事。短短两个月时间，常先云从牧原购买的149头怀孕母猪及所产仔猪、还有原猪场的76头怀孕母猪、3000头保育猪均感染病毒死亡，造成直接经济损失达几百万。
根据当地畜牧局出具的无公害处理清单：四批次共处理了2357头猪。常先云说：“还有一千多头小猪因为低于15公斤没有出具无害化处理单，总共3000多头猪。”
这次猪场的灾难，让常先云这位老养殖户猝不及防，十几年的养殖积累毁于一旦，造成的直接经济损失达到几百万，也让常先云一夜负债百万。
牧原承认损失大但拒绝赔偿
据常先云的律师介绍，事件发生后，牧原方面原本启动了赔付计划。根据双方工作对接群，牧原方面态度较好。
7月12日，牧原集团负责人冯炎就赔付问题称：“已经在走流程了。”
卧龙牧原售后服务人员张海亮具体负责与常先云的谈判对接，三次通话聊天记录显示：牧原公司是同意赔偿的。
8月26日，张海亮在通话中称，“猪场的损失确实挺大的，公司这边愿意承担多少，正在协商，也说了一套方案。”8月30日，张海亮表示，公司的意思是承担母猪的一部分损失。9月12日，张海亮再次致电常先云表示，“大致的补偿金额上次说的是母猪的一半，可能就是最多把母猪的损失全赔了，仔猪他们这边还是坚持这个不赔。”
结果几个月的沟通过后，牧原给出的赔偿越来越缩水，最终牧原给出了个“0元”的赔偿方案。一段常先云提供的与张海亮的对话录音显示，张海亮在对话中表示，在补偿方面定价权在牧原方面，意思是要常先云同意牧原方面提供的方案，不答应也得答应。
2024年10月17日，卧龙牧原正式向常先云发出函告称：“经过多次采样分析与调查，证明贵方生猪发病与我司无关。根据双方合同约定及我司相关调查结果，我司销售给贵方的怀孕母猪符合检疫标准与合同约定标准，猪只交付后的全部风险由贵方自行承担。综上，本次贵方养殖场生猪发病与我司无关，我司不承担任何补偿或赔偿责任。”
卧龙牧原以一纸公函完全撇清自己的责任，这个结果让常先云无法接受，在她看来，卧龙牧原存在严重过错。
在一则录音中，牧原的技术总监马某虎表示，按照合同约定和公司的多次采样调查，认为牧原不应当承担责任，并且他劝常先云，要完全忘掉此前公司不同人士提供给她的不准确信息，双方沟通以他为准，而常先云指责牧原的合同是霸王条款，是为了撇清自己的责任而制定的于己有利的条款。
动物检疫证明或有造假
在一则录音中，牧原股份原高级技术服务顾问田方平向常先云介绍，猪感染蓝耳病包括感染期、潜伏期、症状期，从感染到发病至少有十几天时间。
而在畜牧专家看来，牧原的母猪到猪场一周即出现症状，短时间爆发蓝耳病，属于母猪体自身携带病毒。
“我有十多年的养殖经验，猪场会严格进行无害化处理，3000多头仔猪养的好好的，不可能是猪场自身带有病毒，从传播路径、感染时间均可证明从牧原购买的母猪存在严重的健康问题。”常先云说。
根据内乡县人民政府重大动物疫情控制委员会3月30日出具证明文件：鸿福农牧近三年无重大动物疫情发生。
另外，内乡县畜牧局对鸿福农牧2024年检查结果显示：动物防疫条件合格。
在常先云看来，自己的养猪场没有疫情，正是因为卧龙牧原存在过错导致疫情爆发，首先是在动物检疫证明上造假。
卧龙牧原提供的检疫证明显示：检疫种类为商品猪；用途为饲养；签发单位：河南省南阳市卧龙区动物卫生监督所。
常先云向牧原购猪合同及检验种类标注
常先云说：“卧龙牧原向我出售的实际为怀孕母猪，是种猪，根本不是商品猪。”
根据《畜牧法》第三十条规定：“销售的种畜禽、家畜配种站（点）使用的种公畜，应当符合种用标准。销售种畜禽时，应当附具种畜禽场出具的种畜禽合格证明、动物卫生监督机构出具的检疫证明，销售的种畜还应当附具种畜禽场出具的家畜系谱。”
《动物检疫管理办法》（2022年修正）第四十二条明确，动物种类、动物产品名称、畜禽标识号与动物检疫证明不符的，按照依法应当检疫而未经检疫处理处罚。
卧龙牧原向常先云出售种猪却以商品猪申请检疫证明，未提供种畜禽合格证明，也未提供种猪的《动物检疫合格证明》，涉嫌违反《畜牧法》、《动物检疫管理办法》等。
常先云认为，正是因为卧龙牧原销售种猪时，以商品猪之名进行的检疫申报，逃避了种猪应该进行的检测和管理，造成重大疫情隐患。
涉嫌违规自制疫苗
除了检疫证明造假，卧龙牧原还涉嫌违规接种自制疫苗。
卧龙牧原提供的本批次母猪接种疫苗信息显示：伪狂犬弱毒、支原体、口蹄疫、伪狂犬灭活等五种疫苗名称，没有蓝耳疫苗的信息。
牧原在常先云工作对接群里发布的疫苗接种信息，没有蓝耳疫苗信息
常先云回忆说，4月22日，牧原兽医团队负责人到现场，第一时间确认是蓝耳病爆发，称与自制蓝耳疫苗的毒株有关，并“按照蓝耳症状打退烧药”。同时送检母猪的血清进行蓝耳抗原检测，进一步证实猪场爆发了蓝耳病。
从一段录音中，牧原兽医段晓菲在与常先云的通话中提到，牧原确实对母猪打了对型免疫的疫苗（自制疫苗），“猪的来源比较多，病毒比较多，打了这个对型疫苗之后，病毒统一了，好养的多了。”
牧原股份原高级技术服务顾问田方平在电话中分析了猪场蓝耳爆发的原因，“病毒得灭活，没灭活好等于是活家伙，这个活家伙遇到猪生病、应激，就爆发了。”田方平称这批母猪“可能是在怀孕期间打的这个苗，在怀孕期打疫苗，病毒就会通过胎盘感染猪儿，猪儿就死在肚子里了。”
由于动物疫苗属于兽药，国家对于用于免疫的动物疫苗有严格的规定。《中华人民共和国动物防疫法》第十七条第三款规定：“用于预防接种的疫苗应当符合国家质量标准。”《兽药管理条例》第十一条规定，从事兽药生产的企业必须取得兽药生产许可证；第十五条规定，兽药生产企业生产兽药，应当取得国务院兽医行政管理部门核发的产品批准文号。
在常先云看来，卧龙牧原既未取得兽药生产许可证，又未取得兽药产品批准文号的情况下，给种猪接种自制疫苗，存在违法，将注射自制疫苗的猪对外销售更是不负责任。
阴阳混群销售或致疫情爆发
除了自制疫苗问题，卧龙牧原销售的猪群最大的问题可能还在于“阴阳混群”。
据常先云回忆说，牧原工作人员在现场称母猪打的蓝耳疫苗中，一部分接种了牧原自制疫苗，一部分接种了市面上的常规疫苗，前者检测抗原为阴性、后者检测抗原为阳性，属于阴阳混群。
牧原售后人员张海亮在电话中承认存在阴阳混群销售（有录音），“我们当时确实没有考虑到，我们也没有否定这个责任。”“卧龙那批猪，一大部分在我们内部流转了，一小部分卖给你们了。”“两个猪源，没有隔离好这个毒株。”
卧龙牧原生产总监余力向常先云也表示，我们忽略了这个事，一个单元的猪不够，我们把其他单元的猪调过来。“这个事出来后对我们是个巨大的警示，我们不知道不同单元的猪混在一起会影响这么大。”
有畜牧专家表示：“蓝耳病具有免疫抑制、易变异、免疫逃逸、持续感染、循环感染等特点，最大的问题在于不同猪群的混群，两种不同毒株的蓝耳病在同一个猪群，病毒的携带量不一样，会加速病毒的水平传播、扩散等，出现病毒动态重组等，存在重大风险安全问题，因此混群是养殖业禁止行为。
常先云认为，这件事本质上是卧龙牧原违反合同约定，伪造了动物检疫证明、隐瞒了蓝耳疫苗免疫信息、违规接种了自制疫苗、违反行业禁止的“混群销售”规定，存在严重过错，“最终导致猪场全被感染并死亡，给我造成巨大的经济损失。”
据常先云起诉卧龙牧原的起诉状称，因卧龙牧原违反合同约定和法律规定，将不符合种猪健康标准、携带病毒的种猪销售给原告并造成损失，这些损失包括涉案种猪货款78.98万元、原有母猪损失40.28万元、原告原有仔猪损失254.2万元、以及饲料费用、兽药费及人工费用、预期收益等，合计损失686.74万元。
据了解，河南内乡县人民法院已经受理此案，不久或将开庭审理。
常先云起诉状
此外，本号还了解到，常先云还向深交所寄送了一份实名举报信，举报牧原股份常年检疫证明造假、给种猪违法注射自制疫苗的问题。本号作者也曾经于1月13日夜通过深交所互动易询问牧原股份关于常先云起诉维权的事情，至本文截稿时止，没有收到牧原股份的回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