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2月31日晚上,突然接到强哥去世的讣告,我连夜驱车两百多公里赶到东莞虎门悼唁。刚好元旦一天假期,陪着强嫂处理好强哥的身后事,下午五点的时候就准备离开。
我刚要走,强嫂却拉住我说:关老弟,你住一晚再走吧,你强哥留了点东西给你,今晚我给你。
我只得留下,心里却非常忐忑,强哥会留什么给我呢?同时也不由得想起我和强哥几十年交往的点点滴滴来……
我是92年八月来到广东打工的,因为只有初中文化,最开始好长一段时间都找不到稳定的工作。为了生存不饿肚子,甚至还短暂地在工地、码头上混过饭吃。
直到三个多月后,才进了虎门的一家电子厂,不但有了稳定的工作,同时也遇到了我生命中的贵人——强哥。
我是花了两百块介绍费请老乡介绍进去的,工种也只是最普通的流水线员工,我的岗位是检查线圈,看那些铜线有没有破损。
当时我们的车间主任就是强哥,他同样也是湖南人。不过那时候的我和他,地位悬殊太大,基本只有我远远看他一眼的机会。
那时候在我的眼里,打工人能混到强哥这水平就算熬出头了,也从来没有奢望我和他之间能有什么交集。
但命运就是如此神奇,有一天上夜班,下半夜的时候,流水线上的我们几乎都是昏昏沉沉。但每个人都还在机械般地做着,谁都不敢趴下睡觉,因为只要被班长看到就会罚款。
所有人里,我应该是精神最好的一个,聚精会神地检查着每一个流经我面前的产品。因为前工段的人打瞌睡,被我查出来的不良品就比较多。
好巧不巧的是,那晚强哥竟然来了车间,一声不吭在后面看了很久。后来才知道,那晚他和几个朋友吃夜宵到很晚,心血来潮才来看看的。
第二天早上下班的时候,班长通知我留下来,等一下去主任办公室。
我心里非常惶恐,但见到强哥后才知道是好事。
强哥很和蔼地问我,为什么上夜班精神那么好,有什么好的经验介绍出来。
我老老实实地回答,并不是我就那么精神强大,主要是白天下班就睡觉,睡得好了晚上自然不打瞌睡。
至于为什么白天能睡,我挠着头不好意思地说:我兜里没钱,就算白天想出去玩也玩不成。
我这不加掩饰的回答,惹得强哥忍俊不禁,又随意问了我一些问题,什么读了多少书,家在哪里之类的。
得知我是湖南人,强哥还说我们是老乡呢,随即就让我回去了。
第三天,我很意外地被升职了,调去了品检部。
这当然是强哥的意思,他还找我谈了一次话:你是老实人,虽然读书不多,但只要肯学,还是有前途的,去了品检部要好好学。
强哥还说,你的文化是硬伤,有时间还是要多补充点文化知识,如果能考个大专文凭那就好了。
那一瞬间,强哥在我心里就相当于再生父母一般,甚至从小到大,我父母也没有和我说过这些话。
至于他对我的提携,我反倒用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心态轻轻带过了。
到了品检部之后,工作轻松了许多,还涨了点工资。但我一直记得强哥的话:多补充点文化知识。
于是,我参加了虎门的夜校,从高中知识开始学起,希望有朝一日能告诉强哥:你提的要求我做到了。
强哥其实只比我大了七八岁,但显然比我这样初出茅庐的小白要懂得更多。
有一天晚上,我从夜校出来时突然下雨了。正准备淋着雨回去,却遇到骑着摩托车的强哥,把我叫上后座,钻进了雨衣,还把我送回了公司宿舍。
得知我真的在上夜校,强哥得眼神里多了几分赞许。
就那样,我在电子厂一干就是四五年,也从一个流水线的普工成了品检部的中层管理人员。
最主要的是,我和强哥逐渐熟络了,我也经常借老乡的名头去他的租房里走走。有时候送上一些老家带来的土产,有时候给他的孩子买一些小零食。
我知道,我能有今天,急有强哥当时给我的激励为我指出了一条发展之路,更离不开强哥在公司对我的支持。做人不能忘本,他值得我好好报答。
强嫂那时候就专门在家带孩子,强哥虽然收入不菲,可开销也不小,手里的存款并不多。
98年六月,我接到母亲打来的电话,焦急地告诉我,你父亲病倒了,医生说是中风,让我赶紧回家。
我当即就慌了,母亲让我回家,既是需要我这个儿子拿主意,更多是让我准备父亲的医药费。
可打工几年的我,每个月夜校自考,又正在和妻子拍拖,每个月还定时寄了一部分钱回家,手里竟然所剩无几,就连车费都不够,这可咋办呢?
强哥知道消息后,马上找到我,拿出一个报纸包塞给我:老弟,这里是三千块,你拿着赶紧回家先把你父亲治好再说。
带着强哥的那笔钱,我顺利回了家,也正是有那笔钱撑腰,父亲的病竟然奇迹般地治愈了,甚至连后遗症都没落下。
回到公司,我自然对强哥千恩万谢,但他却很平淡地说:你我兄弟一场,也算是缘分,你是个有上进心的人,我能帮一把就帮一把,也算结个善缘吧。
强哥的三千块钱,我花了一年多才还清,事后很不好意思地说:你一笔整钱借给我,我却零零碎碎还给你,说不准那笔钱就相当于不见了。
也确实,那三千块据说是强哥当时全部的存款,可我虽然一分不少还给他了,却都是每个月三百两百地给,到最后我的欠账清了,他的钱也不见了。
但不管是强哥还是强嫂,从来都没有说过什么。
2000年的时候,强哥突然对我说:有家外企在肇庆开了新公司,经理是我的朋友,希望我能过去帮忙。
因为强哥的孩子开始东莞上学了,强哥一时间走不开,于是便向朋友推荐了我。
就那样,我离开了东莞,也离开了强哥,和妻子一起来到了肇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