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手里的茶杯往桌上一放,声音“咚”地一声响。老伴张翠兰正低头剥花生,听到动静抬头看了我一眼。

“怎么了?”她问。

我没接话,只盯着她看。她那双眼睛里写满了平静,仿佛刚才的那几句话根本不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

“你再说一遍。”我沉着嗓子问。



“咱离吧。”她的语气平缓得厉害,手里的动作也没停,指甲轻轻划过花生壳,发出细微的咔嚓声。

“张翠兰!”我嗓门突然高了起来,“你是不是疯了?过年了,儿女们都要回来,你说这话做什么!”

“我可没疯。”她终于停了下来,把手里的花生壳丢进垃圾桶,抬起头直视我,“你大儿子一家四口,小儿子夫妻俩,闺女一家三口,凑一块九个人。你盼了大半年,盼着他们回来阖家团圆,可我呢?这一大家子回来,吃喝全是我伺候,我张翠兰不是你们家的保姆!”

“你是我老婆!”我拍了一下桌子,“张翠兰,你别无理取闹!”



“老婆?呵呵。”她冷笑一声,“我嫁给你这一年,过得像个佣人。你觉得这是老婆该过的日子吗?”

我愣住了。

张翠兰这场“突然袭击”,让我措手不及。我和她结婚才刚满一年,她就提离婚。更让我接受不了的是,她居然挑在年关将至的时候。

我是王德成,今年71岁。原配老伴去世五年后,我才和张翠兰重新组了这个家。说实话,我挺知足的。这年纪了,能再找个知冷知热的人一起过日子,算是老天眷顾。



张翠兰比我小三岁,性格温和,做事利索。她也是丧偶多年,膝下无儿无女,婚后把咱这小家收拾得井井有条。我以为她是心甘情愿嫁给我的,毕竟我家条件还算不错,两个儿子都挺孝顺,闺女也常惦记着我。

可现在,我突然发现,她好像对这个家,从来没真正满意过。

张翠兰的脸色很平静,但她的语气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

“王德成,我跟你结婚的时候就说过,我是嫁给你这个人,不是嫁给你们全家。可你看看这一年来,我过的是什么日子?”



她说得没错。自从我们结婚后,我的两个儿子和闺女回家频率确实高了不少。特别是大儿子王志刚,每次回来都是一家四口齐齐整整。儿媳妇嘴上喊着“叔叔阿姨辛苦了”,可真让她搭把手做饭,她就一屁股坐沙发上,跟孩子玩去了。

小儿子王志伟倒是没怎么回来,但他媳妇怀孕了,回来一趟也是大包小包地带着需求。闺女王丽更是直接,回来就说:“爸,妈,家里饭菜香,我就爱吃您做的,别嫌麻烦。”

可这些“麻烦”,最后全落到了张翠兰头上。



我想起去年国庆节那次。

一家人回来聚餐,张翠兰一个人从早忙到晚,煮饭、炒菜、洗碗,连桌子都没来得及坐稳,就被叫去照看大孙子。我看着心里也觉得不太对劲,可当时心想,过年过节嘛,热闹热闹就行了,谁还在意这些小事。

可张翠兰那天晚上,躲在厨房里一声不吭。我问她怎么了,她只说:“没事,就是有点累。”

这种“累”,我以为她能忍。可我没想到,忍了一年,她居然要用离婚来解决。



“你要是真不想伺候他们,我跟儿子说,让他们自己带东西回来,别让你操心,这总行了吧?”我试着让步。

“你跟他们说?”她冷笑了一声,“你舍得说吗?你巴不得他们都回来,家里越热闹越好!王德成,你别骗我了,你舍不得他们,可我不想再忍了!”

“张翠兰!”我终于压不住火了,“你嫁给我,就是要过日子的。你不伺候他们,那谁伺候?难道还要我这个老头子下厨不成?”

“那就离婚。”她毫不留情地还击,“我今年68岁了,没孩子没牵挂,离了婚还能图个清静。可你呢?你舍得?”

我怔住了。

张翠兰年轻时候吃了不少苦。她19岁结婚,27岁守寡,从此一个人硬撑着过日子。她跟我提过,年轻时她给人家当过保姆,伺候过一家六口。那时候,她一天到晚忙得脚不沾地,可最后连工钱都被人拖欠。

“我以为,我这辈子再也不用伺候别人了。”她抿着嘴,声音有些颤抖。

我突然发现,她的眼圈红了。

这些话,像一根针,扎进了我的心里。

这一年来,我确实忽略了她的感受。每次孩子们来家里,我只顾着高兴,根本没注意她是不是累了、是不是不开心。

可我还是不甘心。

“翠兰,咱们这把年纪了,离了婚,还能怎么样呢?”我试图软化她的态度。

“还能怎么样?清静日子呗。”她冷冷地说。

接下来的几天,家里的气氛降到了冰点。她每天把饭做好,放到桌上,就回自己房间。我吃饭的时候,听着隔壁房间的电视声,心里五味杂陈。

距离过年还有半个月,我的大儿子王志刚已经打电话过好几次了,问年夜饭准备得怎么样。我支支吾吾地说:“你们回来再说吧。”

张翠兰冷眼看着我,什么都没说。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忽然听见隔壁房间传来一阵咳嗽声,我披上衣服走过去,发现张翠兰正坐在椅子上发呆。

“翠兰……”我低声唤她。

她没抬头,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德成,我不是不想跟你过日子。可我真的累了。你知道吗?去年国庆节后,我去医院查出了高血压。医生说,要注意休息,可我连休息的机会都没有。我不怕伺候你,可我不想伺候你们全家。”

我愣住了。

这一夜,我彻底没睡着。

第二天早上,我拨通了大儿子的电话。

“志刚,今年过年,你们就别回来了。你们带着媳妇孩子,自己过吧。”

电话那头愣了半天:“爸,怎么了?翠兰阿姨说什么了吗?”

我没回答,只说了一句:“你们要是真孝顺,就别折腾她了。她年纪大了,想清静。”

挂了电话,我走到张翠兰面前,低声说道:“翠兰,今年过年,咱俩清清静静过。”

她看了我一眼,眼里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一抹释然。


日子总还是要过下去。我能感觉到,张翠兰对我还有感情。她只是累了,而我,也终于明白了她的苦处。

这件事,我没跟孩子们细说。他们或许会觉得心里不是滋味,但我知道,这场婚姻,只有我和张翠兰两个人能守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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