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过年还有半个月,我妈一口气打了二十通电话过来。从早上六点开始,电话就没断过,一次比一次急。我盯着屏幕,犹豫了很久,终于还是接了。
“喂,妈。”
“志远,你老婆今年过年回来不回来?”她劈头盖脸地问,语气里带着几分质问。
我沉默了一下,想着怎么措辞:“妈,她可能……”
“可能什么?”我妈一下子提高了嗓门,“你知不知道今年多少人要来吃年夜饭?我算了一下,咱家今年有十七口人!到时候你爸、你小叔子一家、大姑姐一家都来,你老婆不回来,谁做饭?”
听着她的声音,我只觉得脑袋嗡嗡响。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厨房,兰欣正围着围裙给孩子做辅食,脸上写满了专注。
“妈,我回头再问问她吧。”我硬着头皮说了一句。
“问问问,这都问了几年了?她倒是每年都有理由!前年说身体不舒服,去年说公司加班,今年呢?又要回她娘家?”我妈语气里全是压不住的火气,“志远,她可是你媳妇,家里的事儿她不管,谁管?”
“妈,不是她不想回来,她只是……”我想解释,却又觉得无从开口。
“总之,我不管你们怎么安排,今年年夜饭她必须回来!要是她不回来,这家没法过!”说完,我妈狠狠挂了电话。
我放下手机,长舒一口气,心里乱得一团糟。厨房里,兰欣端着给孩子准备好的辅食走出来,看了我一眼,淡淡地问:“你妈又问我回不回去?”
“嗯。”我点了点头,没敢看她的眼睛。
她笑了一下,语气平静:“我早就知道会这样。”
兰欣不喜欢去我家过年,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我们结婚五年,每年到了这个时候,矛盾总会爆发。她觉得委屈,我夹在中间,也觉得疲惫。
结婚第一年,她跟我回了老家。那是个偏远的小县城,一到过年,家里就格外热闹,亲戚们一桌接一桌地来拜年。
兰欣从早上开始忙活,洗菜、切菜、端菜,一刻没停。
好不容易饭菜上了桌,婆婆却皱着眉头说:“这菜炒得太咸了,下次注意点。”
大姑姐跟着笑了一声:“小兰城里人吧,没干过农活,红烧肉都不会做。”
兰欣抿了抿嘴,没吭声,只是红着脸继续收拾碗筷。那顿饭她吃得很安静,甚至连头都没怎么抬。
当天晚上,她跟我说:“志远,你家里好像对我有点意见。”
我愣了一下,赶紧安慰她:“没有的事儿,你想太多了。”
她没再多说什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第二年,我妈坚持要我们回家过年,说家里刚装修完新房,得热闹热闹。兰欣本想带我回她娘家拜年,但被我妈一句“结婚了就是咱家的人,不能随便缺席”堵了回来。
那天,我看到兰欣一个人坐在阳台上抽烟。她平时不抽烟,只有心情特别糟糕的时候才会点上一根。
“你怎么了?”我试探性地问。
她低着头,语气有些低落:“我妈刚打电话过来,说如果我今年再不回去,就当没生过我这个女儿。”
那一刻,我心里五味杂陈,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最终,她还是选择了跟我回家过年。那次,她忙得比第一年还要累,饭桌上依旧是各种挑剔的声音。晚上,她躺在床上说了一句:“志远,我以后真的不想再回去了。”
今年,兰欣的态度很明确:“我不回去了。”
“真不回?”我试探性地问。
她点了点头,语气平静却坚定:“每次回去都要忙得要死,饭桌上还得看脸色,为什么一定要回去?”
我张了张嘴,想反驳,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志远,你妈对我有意见不是一天两天了。我可以理解她的观念,但她有没有试着理解我?我也有家,也有爸妈需要陪伴。每年我都在迁就你们家,可谁为我考虑过?”
“兰欣,这不是迁就,这是规矩啊!”我忍不住提高了声音,“过年全家团圆是传统,你嫁过来了,就是一家人,怎么能……”
“传统?”她冷笑了一声,打断了我,“你知道吗?你妈从来没把我当成自家人。在她眼里,我就是个外人,一个帮忙做饭洗碗的外人。”
她的话像一把刀,直直戳进我的心里。我想反驳,却发现自己连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口。
接下来的几天,我妈隔三差五就打电话过来催。我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劝兰欣回去,她不答应;劝我妈少说两句,她更生气。
“志远,这事儿你得想清楚。如果媳妇连过年都不回来,那这个家还过不过了?”我妈在电话里说。
我沉默了很久,只能敷衍着:“妈,我再跟她沟通一下。”
挂了电话,我看着兰欣抱着孩子在沙发上哄睡的样子,心里一阵复杂。
晚上,我试探着问:“兰欣,要不今年再回去一次吧?”
她看了我一眼,语气淡淡的:“志远,我不是不通情理的人,但这件事我真的不想妥协了。”
“可是我妈……”
“你妈怎么想是她的事,但你有没有想过,我的父母呢?他们也盼着我回去过年,可我每次都把时间留在你家,他们就不重要吗?”
我愣住了,竟无言以对。
最终,我和兰欣做了一个决定:今年除夕,我带孩子回老家,她回娘家陪父母。这个决定虽然让双方的父母都不太高兴,但也算是我们能找到的平衡点。
婚姻里,没有谁能完全满足所有人的期待。我们都在这段关系里学着让步,也学着为彼此争取。
距离过年还有半个月,窗外的寒风夹杂着零星的鞭炮声。我坐在沙发上,看着兰欣哄孩子的样子,忽然觉得,这才是真正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