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天
冬 至
离家将近两个月,院里花草阵亡是预计内的损失,尽量持一种不侥幸不惦记的心态,焦虑也是白搭,就当它们全挂了。
这时候看到了花。
西柚一早发来一张沿着前院木头栅栏的高个子大朵黄花,这是去年Jan给我从南岛捡回来的althaea rosa种子,秋天我随便丢在木头盒子里发了芽,冬春移栽到院里,居然开花了。纽村北岛说起来,也是春夏秋冬四时兴杂,其实冬天不冷,一般都有十几度,所以除了夏天比较干燥不大量浇水,非木本植物活很难活不下去,春秋冬是种植的好季节。
西柚表功一样发来althaea rosa开花的照片,就跟那花跟他有什么关系似的。两个月没人浇水没人施肥没人锄草,开花了,这真是世界第九大奇迹,花坚强加油!
早晨做操的时候,手机放着朱德庸接受三联周刊访谈,他说,我每天都过着一样的刻板生活,别人看不出来我的规律生活被打破后的艰难,我伪装得很好……我是靠本能活着的,我善于感受到人的恶意,很容易受伤害,我有好奇心,外面没什么好玩的,我自己的内心小世界才好玩,我的脑袋有根天线用来吸收,所以画画成了我的情绪出口……
这么高级的嘴替啊。
今天冬至。
在纽村的时候,冬至只能在朋友圈围观同胞吃冬至饺子。中午八子一家过来,一起去林科院食堂餐厅过冬。因为过节客人太多菜品质量差点意思,不算多好吃,重在参与。
这次回来人北京特别懒,懒得见朋友,天天林科院周边逛公园,把那几个边界犬牙交错的公园都溜达明白了;懒得出去吃饭。吃得最多的就是林科院食堂,自己在家在一楼打饭,朋友来了二楼点餐,实在有点审食堂疲劳了。
晚上九点多钟,跟刚疯玩回家的鸭子通话,让她帮我收下拉在东京手机的验证码,注册了北医三院服务号。登录上去,没想到昨天晚上六七点才做的核磁,今天还是周六就能在网上看到结果了,这效率,也就比纽村高一百多倍吧。
检查结果,双髋关节退行性病变,髋关节少量积液,双侧股方肌轻度水肿,双侧臀肌止点炎。上网查了下这些名词,大致意思就是老了,PP肌肉上有点无细菌炎症。发给八子和鸭子和yang,yang还比较严肃对待我的病情,另外俩人异口同声,多休息,少溜达。我说少溜达该长胖了,鸭子说你有余地,可以胖一点。
约了周二见医生,看看家中两位新生代蒙大诊断得对不对吧。
第二十五天
我们的玻璃心
上午去华茂瑞尔装牙冠,完成历时一年双城联动植牙工程。装完我问牙医,我的牙中午可以用了吗?漂亮的女牙医说,当然,装了牙冠就是给你用的,尽管用。
鼓捣完牙和布布在旁边情调不错的远古云镜午饭。相比公园当饭吃的西部,北京东部特别多这种出品精美或禅意或西洋或玲珑,情调拉满的馆子,极适合女朋消磨一下午。饭菜美味美貌,饭后还有茶点可以点,下午茶直落。俩人叽叽嘎嘎聊一下午,阳光打到脸上和桌子上,金灿灿的,天空湛蓝。
我和布布每年总是前后脚在日本,今年分别都出了点髋关节、膝关节问题,也都到了自己不服,别人服的年龄。布布跟我说,有次她搭地铁,站在那里,坐在座位上的女士站起来说,您坐吧。布布温柔地说,您坐。对方坚持说您坐。布布正色说您为什么要让我坐?对方说,我拿了一个大包,下站下车,得提前往车门挪挪。布布这才发现自己玻璃心,人家是要下车,不是给老人让座,这才款款坐下。
布布还给我讲了一个她看到的日本搞笑视频,也是一对我们这个年龄的女人,互相谦让座位,玻璃心质问冒犯心,你为什么要给我让座?冒犯心说因为我觉得你比我年长一些。玻璃心说你从哪儿看出来我比你年长?让来让去,发生了激烈争吵。
我们女人这玻璃心的一生啊,不同阶段玻璃不同的事儿,懂的都懂。
第二十六天
被接管的798
早晨看了一个2024年奥斯卡物理学奖得主——AI教父杰弗里.辛顿访谈。这位英国计算机科学家说,人工智能比我们想象的要聪明,机器人有可能接管人类世界。主持人问他,人类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他说不知道。我们有史以来第一次要面对比我们更聪明的东西,他们可以拥有自己的经验,并根据这些经验做出决定。他们迟早会有意识,人类将成为地球上第二聪明的物种。我们所做的是设计了学习算法,就像设计了进化的原理,当这种学习算法和数据交互的时候,会产生复杂的擅长做事情的神经网络,我们并不非常了解他们是如何做这些事情的。主持人问,这些系统自主编写自己的计算机代码并执行计算机代码会有什么影响。辛顿说,这是一个严重的担忧,这些系统可能逃脱控制的方法之一,是通过编写自己的计算机代码来修改自己。他们将非常善于说服人类和操纵人类,他们将从所有的小说中学习韬略,所有的政治操纵伎俩中学习,并使用。
辛顿说,五年之后,AI将比我们更善于理解和推理,这将导致巨大的风险和好处。目前AI能带来巨大好处的是医疗保健,在理解医学图像这方面,人工智能已经可以与放射科医生相媲美,他们将非常善于并已经在设计药物,这是最好的方面。风险是大量的人将因此失业,并不受重视,因为他们被机器替代了。其他负面是,假新闻,无意识的职场偏见和监管,以及军事英勇机器人。辛顿说,他看不到一条保证人类安全的路,我们正在进入一个最不确定的时代,我们在面对的,是我们从未面对过的。
这位A I教父被类比为原子弹之父奥本海默,他们都改变了世界,然后这个被改变了的世界超出了他们的控制,人类被接管的宿命已经形成,都不知道我们这一代能不能成功落幕,下一代就更悬了。
操心了一会人类要完的事,旸来了,先把人类命运放一边,奔赴我的北京世俗快乐生活。
被暘接出来和八子汇合逛798,冬天的798有点萧瑟,小馆子的蔬菜超好吃,想到回去纽村就没有这么好吃的蔬菜吃了,意大利馆子代表的西菜馆子都不稀的,要吃中餐!
我们在798里瞎溜达,谈到方位,我自然就用东南西北替代了左右前后,只有回北京,我辨方向的功能才会自动上线,去到世界上哪里都白瞎。八子说,有次她从地铁口钻出来,有个外地游客跟她问路,说史家胡同往哪个方向走,她说我现在有点懵。对方吃惊地说,你不是北京人吗,北京人不是都能辨别方向吗?八子说等我缓缓,她去研究了下路标,脑瓜子里的指南针到位后,给跟在她身后的游客指了他应该去到方向,对方疑惑地说,你确定吗,没搞错吧?八子心说,嘿,从盲目信任到随便质疑,我这暴脾气。
第二十七天
外地医保
上午帆到家里来,然后送我去北医三院,又送回家,从初中就黏在一起的同学,多久没见,都仿佛昨天才见过,没有一点时空隔膜。
帆给我带来了头水紫菜,第一次有头水紫菜的概念,类似头茬韭菜吧,可以一丝丝地撕下来当零食吃,鲜鲜嫩嫩的,跟以前吃的工业化紫菜不一回事。
帆一年中要出去四五趟拍照,一走一两个月,包括疫情期间,光听她讲故事都惊了又惊,可惜她只拍不写。帆以前出国玩多一点,现在多数在国内跑,都是我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地貌和景象,国内地大物博,开不完的眼。
去北医三院取核磁的片子和复诊,虽然在网上可以看,但手中有个实体的片子,就很像个资深病人,走哪儿拎哪儿,显得有备而来,顺便见见主治医生。
主治医生给开了一堆药、膏药和药膏,医嘱是尽量卧床少溜达。我对医生说,我的髋关节每天早晨起床时候是最疼的,只有溜达开了才回觉得舒服一点,他说,这样啊,那你溜达吧。嘿,真惯着病人。
后来知道,早晨的关节不适甚至瘸腿儿,叫晨僵,真是越老越有知识。
因为是外地医保卡,只能手动取就医码,手动补号,手动取号,加上取片子,缴费,取药,上三楼下负一楼,窜上窜下,跑了四五趟,这要真是不利于行的患者,完全搞不定一个人就医。
缴费的时候,隔壁窗口有个外地医保的女人被难为住了。医生让她问服务台,服务台让她问收费窗口,收费窗口说你让医生先开药,能收费就收,不能收费你就得咨询你医保所在地让对方开通,你的社保卡能不能用跟北京这边没有关系。窗口收费的男员工也不是不耐心,他可能有点困,闭着眼睛把这些话来来回回说了很多遍。女人被绕晕了,车轱辘话来回问,后面排队的人都不耐烦了,发出催促,女人后面的病人甚至直接隔着她把缴费单递进窗口。
我有点看不过去,跟那个女人说,你先缴费试试看,因为我也是外地医保卡,除了机器上操作不了,一切要手动,都没问题。如果缴不了,就要到你的社保所在地申请一下异地就医。这下这女人把我当成救命稻草了,我走哪儿跟到哪儿,她跟我说自己是绍兴人,已经申请了异地就医。我说那要看你申请成功了没有,我去年回来,在网上申请,提交就报错,怎么都不成功。今年回来我的异地医保直接就能用了,不知道是不是所有城市的异地就医都手续简化了,还是仅限几座大城市之间,所以我建议你换个窗口再试试,不行就再申请一次异地就医。
网络操作系统的确有时候有点闹鬼,通过和不通过看心情。而对于使用者来说,面对壁垒,太无助了。我如果不是有去年怎么申请都通不过的经验,也许也会像其他不耐烦的排队者,不会有同理心对其他人。
第二十八天
闲 置
上午锻炼完,把转运的东西寄出,每次回国,都要转运寄回去纽村很多带不走的东西,想想自己很可笑,就像蚂蚁一样,终年忙着把有的没的东西,从南北运到北半球,又从北半球运到南半球。
然后装箱,旸给鸭子闪送来一大盒稻香村,大吉给她买了她点名要的花生糖,光这个家伙一个人的食物,就沉甸甸的半箱子。
中午前就收拾完了,医生不许我多溜达,得,整个人闲置了。
第二十九天
首都机场归哪个区
帆一大早赶过来送我去机场。
作为土生土长北京人,我和帆都对北京周边县市没概念,也都没去过大兴机场。我说首都机场在什么区?她说,矮油,不知道啊。问了豆包,首都机场横跨三个区,T1、T2在朝阳和通州,T3在顺义。北京这天大地大的。
候机时候无聊发了个朋友圈,飞机快起飞时候,收到表达表弟大林的信息:
黄啸姐,首都机场三个航站楼都是顺义区的地盘,只有机场宿舍区那一小块地方属于朝阳区,当年是考虑生活在宿舍区的工作人员户籍不用迁到顺义县,还是城区人,当年就批了朝阳区在顺义的这块飞地。属于朝阳区首都机场街道办事处管辖。
我说你怎么这么清楚?他说因为二姨夫一家都是机场的,平时听他们聊天听来的。
我把从大林哪儿得来的信息又反馈给帆,帆说,那豆包说的不准啊,又跑去拷问豆包,豆包表示,建机场的时候,1954年,当时归河北通州,后来划归北京了。
这次回国,发现周围亲戚朋友都在用豆包,国内版的ChatGPT,日常问题都能解答。我的国内手机拉在东京,纽村手机下载不了,这个世界有各种屏障,在世界中游走的人最有体会。
好了飞机起飞了,深圳见!
后面的私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