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何远山,1962年生于湖南衡阳一个普通工人家庭。
1980年毕业后参军入伍,被分配到新疆某团担任装甲车驾驶员。
那个年代的新兵连生活很艰苦,我们要训练驾驶技术,还要学习各种机械维修知识。
吕志强是我的班长,比我大两岁,1978年入伍,是带兵能手,也是整个团里出了名的技术专家。
初到连队时,我有些怕这个沉默寡言的班长。
他生着一张黝黑的国字脸,眼神严肃,但相处久了,我发现他为人很细致,经常默默帮战士们整理内务,检修装备。
1981年,我从副班长升为下士,主要负责装甲车的日常维护。
那年冬天特别冷,最低气温到了零下二十多度。装甲车启动困难,每天早上发动机都要预热很久。
12月15日凌晨,我们接到紧急集合令,要连夜进行装甲车快速机动演练。凌晨3点,气温降到了最低点,能见度极差。
我驾驶的装甲车走在第三位。
途中经过一处陡坡时,前方突然传来异响。
原来是第一辆车陷入了雪坑,第二辆车为了避让,差点滑下山坡。
吕志强当机立断,命令我驾车上前救援。
就在我小心操控车辆靠近时,第二辆车的履带打滑,向山坡滑去。
千钧一发之际,吕志强跳下车,试图用木桩档住履带。
我看情况不妙,立即跳车冲过去推开了他。
电光火石间,我被滑落的装甲车擦到了左肩和后背。剧痛让我差点晕过去,但我死死抱住吕志强不让他回去冒险。
最终其他战友成功救出了陷车的同志,但我的左臂严重受伤。
后来才知道,如果当时吕志强被卷入履带下,后果不堪设想。
我在医院躺了两个多月才康复,左臂落下终身残疾,只能提前退出一线战斗岗位。
让我意外的是,1982年春节表彰大会上,三等功却授予了机械师张德海。
说是他在事故中临危不乱,成功组织施救。我很不服气,可吕志强却说:"活着比什么都强。"
后来我才知道,张德海是连长的亲戚,正在积极争取入党。吕志强多次找组织谈话,说立功名额有限,不如给更需要的人。
他怕我想不开,特意把自己珍藏的收音机送给我。
1985年,我因伤提前转业。临走时,吕志强说:"对不起,老何。等将来大家都转业了,告诉你个秘密。"
回到地方后,我在乡镇企业当保管员。
1990年春,突然收到吕志强的信,说他得了肝癌晚期,想见我最后一面。
我请假赶到武汉肿瘦医院,看到他已经骨瘦如柴,但眼神依然明亮。
"老何,是时候告诉你真相了。"他艰难地从枕头下摸出一个旧皮夹,里面是一份泛黄的立功材料底稿。
原来,他曾写了详细报告,说明我在事故中的英勇表现,可最后却主动请求把功劳让给张德海。
"为什么?"我颤抖着问。
"你因伤只能转业,功劳给你也改变不了什么。"他咳嗽着说,"张德海需要这个功劳入党提干。再说,你救我的事,比立功更重要。"
2000年,在老战友的多方呼吁下,组织重新核查了事件经过。
团里不仅追认了我的三等功,还为我申请了残疾军人补助。可吕志强已经走了整整十年。
他的遗物中有封信:"老何,军人重结果,不重过程。你救我的事,我记了一辈子。
好好活着,比立功章重要得多。"
如今,每到清明,我都会去武汉祭奠吕志强。虽然胸前的军功章来得太迟,但战友情谊却永远镌刻在心。
那个严寒的雪夜,我用身体护住了他;而他,却用沉默守护了我的未来。
有人说我傻,救人受伤却没得到应有的荣誉。
但我知道,吕志强教会我的是:军人的荣誉不在嘴上,不在胸前,而在于默默无闻的付出。
这份战友情,比任何军功章都珍贵。
这些年,不少人劝我申请更高的抚恤待遇,我都婉拒了。
因为在我心中,那个寒冷的雪夜,不是因为受伤的痛,不是因为迟来的功劳,而是因为它让我懂得:真正的军人精神,在于无言的付出与守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