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咱到底是不是白忙活了？”妻子的话像一根刺，扎在我心里，说不上疼，但怪难受的。
我刚从市里一家大型国企的副总位置上退下来，65岁的人了，按理说，该是享清福的年纪。
可前几天侄子林辉的婚礼，却让我有点不是滋味。
林辉是我大哥林建国的儿子。
我大哥比我大五岁，年轻时家里穷，他干过砖厂、开过三轮车，后来靠着卖家具才熬出了头。
林辉是他们家唯一的孩子，今年32岁，结婚算晚的。
这几年林辉做工程承包，事业干得挺红火，是村里少有的“能人”。
婚礼前一周，大哥亲自上门送了请柬。
我记得那天，他穿着洗得发白的衬衫，手里捧着一叠请柬，站在院子口喊我：“老林！在家没？我送请柬来了！”
我赶紧放下手里的活迎出去。
大哥递给我一张印着红色鸳鸯的请柬，笑得满脸褶子：“林辉结婚，你一定得来啊！你可是他叔，咱家就你一个在外头有出息的亲人，到时候给孩子撑撑场面。”
我接过请柬，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吧，兄弟能不去吗？”
大哥笑了两声，又叮嘱了一句：“到时候别太破费了，意思意思就行。”
“行了，你放心吧。”我嘴上答应着，心里却想着，这次得随个厚礼。
毕竟我这当叔的，不能让人觉得小气。
婚礼当天，天刚亮，村里就热闹了起来。
路边挂满了大红的喜字，村头搭起了大棚子，鞭炮声此起彼伏，空气里满是火药味儿。
我穿上老伴给我准备的西装，打了领带，开车带着她一起去了。
村里人见了我，纷纷打招呼：“哎哟，老林回来了啊！这一身打扮，可真像个领导！”
我笑着跟大家寒暄，心里也有点飘。
林辉忙得脚不沾地，但见到我还是赶紧迎上来。
他喊了一声“叔”，又对我笑了笑：“您来了就好，快进去坐吧，我这边还得招呼客人。”
我点了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忙你的吧。”
我寻了个位置坐下，和几个邻桌的亲戚聊着天。
村里的规矩，长辈一般都坐主桌，更何况我是林辉的亲叔，还是个在外头有点头脸的人物。
我想着，主桌的位置八成是有我的。
可等到正式安排座位时，我才发现，主桌已经坐满了。
林辉的大伯、丈人一家，还有村里几个德高望重的长辈，全安排得妥妥当当。
轮到我时，林辉却让我坐到了靠边的一张桌子上，和几个远房亲戚挤在一起。
我心里咯噔一下，脸上瞬间挂不住了。
不过转念一想，今天是高兴的日子，计较这些干啥？
于是，我强挤出笑容，坐下了。
可偏偏这桌上的人见了我，也没热络地搭话，倒是一个人笑着打趣：“老林，没想到你也能坐到我们这桌啊！”
我心里闷得慌，低头喝了两杯酒，耳边却听见主桌那边笑声不断。
林辉和他媳妇挨桌敬酒时，到了我们这桌，竟然只是随口说了句：“这桌都是叔叔婶婶们，敬一杯就好。”
然后草草喝了一口，转身走了。
我心里像吞了个苍蝇似的难受，脸上却还得带着笑。
老伴坐在另一桌，饭后，她过来找我，见我脸色不对，便小声问：“咋了？不高兴啊？”
我摇了摇头：“没啥，吃饱了。”
回家的路上，她忍不住开口：“老林啊，你这当叔的，啥时候这么不受待见了？以前谁见了你不得客客气气的？这次可好，连个像样的座位都不给，真是太过分了。”
我没吱声，心里却越想越不是滋味。
到家后，我坐在沙发上抽了一根烟。
烟雾缭绕中，我的思绪飘回了几十年前。
那时候，大哥家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林辉刚上小学，书包破了个大洞，还是我给他买了新的。
后来林辉考上了大学，学费凑不够，又是我拿出积蓄帮了他一把。
这些事，我从来没跟人提过。
可谁知道，到了如今，我竟连个主桌的位置都捞不着。
我越想越窝火，心里憋着一股劲儿，决定找林辉问个明白。
过了两天，我借着给他送点东西的由头，去了他家。
林辉见我来了，显得有些意外，赶忙倒茶递烟。
寒暄了两句后，我直接开门见山：“林辉啊，那天婚礼上，怎么没安排我坐主桌？你是不是觉得叔在你眼里没啥分量了？”
林辉听了，愣了一下，随即苦笑了一声。
“叔，您别误会，我是真没那个意思。”
“其实那天，我本来是想让您坐主桌的，可我爸说，村里几个长辈平时帮了我们家不少忙，不能怠慢了。我也没办法，只能委屈您了。”
听他这么一说，我心里顿时也释然了些。
仔细想想，大哥一辈子吃了不少苦，能在村里有几位帮衬的朋友，确实不容易。
林辉这么做，也不是没道理。
不过，林辉接下来的话，却让我彻底愣住了。
他低头沉思了一会儿，突然说道：“叔，其实我心里一直挺愧疚的。”
“前年我接了个大工程，资金周转不开的时候，您给我介绍了个客户，虽然只是一句话的事，但帮我渡过了难关。我一直没机会当面跟您说声谢谢。”
“婚礼那天，我本想找机会向您敬酒，可人太多，实在是脱不开身，我怕您生气。”
听到这儿，我心里五味杂陈。
原来，他并不是不在乎我，而是心里有他的难处。
再一想，这些年，我在外头忙事业，和侄子交流的确少了些，有些事没想到也正常。
离开林辉家时，他亲自送我到门口，还特意嘱咐：“叔，以后有时间常来坐坐，家里都惦记着您呢。”
回去的路上，我和老伴聊起了这事儿，她听完后点点头：“看来咱也不能总用老眼光看人，孩子们有他们的难处，咱不该多心。”
是啊，人这一辈子，谁没点难处呢？
只要一家人心里还有彼此，那就是最大的福气。
想着想着，我突然有了个想法——等过段时间，约上老伴和林辉一家，一起吃顿饭，好好聊聊，缓缓这些年的疏远。
人活一世，计较少一点，快乐就多一点。
想着想着，我不由得笑了起来，心里顿时轻松了许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