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在县道上盘旋又盘旋，绕过成片的竹海，穿过粼粼的小溪，离开金黄的稻田……不知走了多久，藏在绿水青山间的一个个美丽村落忽然扑面而来。在这些村落的一角，往往都有个小小的院子，里面多到几十个孩子，少到只有几个孩子，他们在山坡上滚着轮胎，或者用积木搭着什么，一两名教师在旁边温柔地观察着……这就是浙江湖州的“美丽乡村教学点”。从安吉到德清、吴兴……全市81个教学点，正在呵护着乡村孩子的幸福童年。
一个孩子都不落下
莫雅仙在吴兴区妙西镇兰亭教学点扎根了35年，她记得，早年间，教学点条件简陋，教室的窗户没有玻璃，只能用塑料布蒙起来。
曾经，德清县莫干幼儿园有8个教学点，全部分散在山区，园长沈旦平走完一遍要花两天……
2020年以前，湖州不少幼儿园教学点都处于“低、小、散”状态。在共同富裕和乡村振兴背景下，2020年12月，湖州启动市级“幼儿园美丽乡村教学点”建设。各区县参照浙江省三级园标准，改建或新建教学点。为确保资金投入，各区县要求教学点所在乡镇（街道）与教育局共同分担建设资金。
以德清为例，早在2017年，该县就开始了“美丽村教学点”建设。全县将“美丽村教学点”考核验收与省三级园评估认定同步推进，并纳入县政府为民办实事项目，共投入3940万元建设“美丽村教学点”。
5年间，通过撤、并、建、联，湖州全市累计投入9000多万元，修缮房屋、配备玩教具等，极大改善了教学点条件。
2020年12月，兰亭教学点搬进了翠竹环绕的独立小院。散布在莫干山里的8个教学点，也因为撤并外加两条新公路开通，并到了距离适中、条件优良的莫干幼儿园大仙潭教学点。
2024年4月，随着第五批市级“美丽乡村教学点”认定通过，现有的81个教学点全部获评湖州市“美丽乡村教学点”。
采访过程中，记者对教学点的“小”印象深刻，比如，安吉县凤凰山幼儿园双一教学点只有9个孩子，德清县筏头幼儿园后坞教学点只有6个孩子……孩子这么少，运转费用又一分不能少，保留教学点，是出于何种考量？
“我们一个孩子都不落下。”德清县教育局学前科科长姚鑫淼告诉记者，“以前是让每个孩子在家门口有园上，现在要让他们在家门口上好园。”
近年来，随着城镇化进程加快及出生率下降，在湖州，一些教学点开始招不到孩子，面临撤并。但撤并教学点过程中，“一个孩子都不落下”仍然是底线。
2018年，莫干幼儿园紫岭教学点撤掉了，但在正式撤并前，整整保留了3年。姚鑫淼告诉记者，每一年，幼儿园与乡镇都会对周边居民的入园需求做详细摸排，以防教学点撤并后又有孩子需要入园。
当被问及双一教学点的未来时，凤凰山幼儿园园长许莉说：“只要家长有需求，我们就会办下去。”
扎根乡村的底气
2019年，郑乐乐放弃了杭州幼儿园的教师编制，回到家乡莫干山。如今，她已是莫干幼儿园的教科研主任。她说，之所以回来，就是想为家乡学前教育出一份力。但郑乐乐也说：“我特别喜欢教学点，很想去那儿工作。”
不仅是郑乐乐，采访过程中，许多教师都对教学点充满了向往。记者有些困惑，教学点位置偏、规模小，吸引力在哪儿呢？随着采访的深入，记者的疑惑一点点解开。
大学毕业后方梦怡就到了安吉县章村幼儿园郎村教学点工作，如今，已过去9年。对此，她很满意，她说：“能在家门口干喜欢的工作，还能照顾家庭，没理由不满意。”
在湖州，中心园都会优先考虑为教学点派驻离家近的教师，但这仅仅是稳师资的方法之一。记者了解到，湖州各教学点教师的待遇与中心园教师一致，且全部由财政负担。以德清为例，县财政每年对每名教学点教师的工资支出约为10万元。
除了离家近、同工同酬，教学点教师的发展也没落下。2023年，刚毕业的泉凤荣被派到了后坞教学点，但带教师傅——筏头幼儿园教师李蕴婷一直在手把手教她。
刚开始，泉凤荣对孩子的游戏很困惑。比如，孩子把球从山坡上滚下来几次后就厌倦了，但泉凤荣不知道怎么支持他们。李蕴婷就给她支招：请孩子分享自己的游戏故事，教师再根据他们的需求有针对性地提供帮助。
在李蕴婷的启发下，泉凤荣很快就“上道”了：她在坡面上放一块木板，在坡面下放一个安吉箱。很快，孩子们就开始讨论怎样才能顺利把球滚进安吉箱，游戏一下子“高级”起来。
德清县莫干幼儿园除了为教学点教师指派师傅，还建立了骨干教师带头的轮岗制。中心园教师带完小中大班一轮后，就轮岗到大仙潭教学点，以确保中心园与教学点的教师都能成长。
一系列举措下，教学点教师有了扎根乡村的底气。
幼师毕业的马淑芸，当过小学教师，也进过厂，直到进入双一教学点，她终于找到了职业生涯的锚点，至今已坚守14年。她说：“相比待在家，我更喜欢上班，每天看到孩子们，啥烦恼都没了。如果可能，我肯定一直干下去。”
不被亏待的童年
绿色的菜地、干净的小路、精致的民宿……2008年，安吉县大竹园村顺利通过“中国美丽乡村精品村”建设验收。灵峰中心幼儿园大竹园教学点，就嵌套在这秀美的人居环境中。它虽然看起来“迷你”，但积木区、沙水区、小山坡……都为教学点的28个孩子提供了一个童年乐园。
距离大竹园教学点70多公里的德清县三合幼儿园杨坟教学点，充足的积木、滚筒、轮胎，把孩子们牢牢吸引在游戏场上……
在湖州，教学点虽小，但丰富的游戏环境、充足的游戏材料是标配。此外，高师幼比也值得一提。比如，兰亭教学点有17个孩子，但配了两教一保。妙西镇中心幼儿园王村教学点有19个孩子，因为包含5个托班孩子，配了两教两保。
在妙西镇中心幼儿园园长谢雪莉看来，充足的人员配备，可以让教师更好地关注每一个孩子、倾听每一个孩子。
除了硬件与教师配置，一体化管理也是教学点质量的硬核保障。
“美丽乡村教学点”建设之初，湖州就确定了由城区优质园在农村办教学点、全面管理农村教学点的办园模式，这相当于为每个教学点都找了个实力雄厚的“娘家”。
章村幼儿园郎村教学点位于浙江与安徽交界处，也是湖州唯一一个少数民族（畲族）教学点。在这里，安吉游戏也蓬蓬勃勃地开展着。
记者到达郎村教学点时，孩子们正在户外游戏，一组在玩色彩游戏，另一组在探索坡度与水流的关系。教室墙面上，孩子们的生活记录、游戏记录有序排布着。
章村幼儿园园长许俊梅告诉记者，教学点的一日活动跟中心园一样，孩子们在每个游戏区玩一个月，确保能持续探究。
在吴兴区，妙西镇中心幼儿园与兰亭教学点、王村教学点实施同样的主题课程，教师共同审议课程，教学点根据具体情况，对课程内容进行取舍。
为保证教学点质量，中心园与教学点建立了“班点结对”制度，中心园的一个班级与一个教学点结对。同时，中心园向教学点派驻中层干部，进行一对一指导。
2022年起，德清还把教学点纳入了全县幼儿园保教质量评估。“这激发了教学点的质量意识，提高了教师的工作积极性，教学点的面貌在发生积极变化。”姚鑫淼说。
记者在教学点采访时，许多教师都提出，“不能亏待每个孩子”。事实证明，教师的努力被看到了。杨坟教学点所在的三合街道与杭州市余杭区仁和街道是邻居，近几年，三合幼儿园园长龚晓颖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每年都有不少余杭区的家长把孩子送到杨坟教学点就读。
“我们吸引的不是外来新居民，而是周边居民，这说明我们的办园质量是不差的。”龚晓颖很自豪。
未来，“美丽乡村教学点”将怎样发展？湖州市教育局副局长施晓红给出了答案：“湖州将聚焦绿色生态、普惠优质，将‘美丽乡村教学点’迭代升级为‘美丽现代教学点’，着力打造园区美丽、理念现代、管理高质的教学点。”
《中国教育报》2025年01月12日 第01版
作者：本报记者 赵彩侠 蒋亦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