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已经是腊月初，年味渐渐浓了起来。大街上的红灯笼一串串挂起来，商店门口也开始播放那些重复了几十年的贺年歌曲。可我却毫无心情，心里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今年，是我妈走的第一个年。
事情发生在昨天晚上。快到饭点的时候，我爸突然推开了我的房门，语气里带着些许疲惫和不耐烦：“舅舅请客吃饭，你要去就快点准备一下吧，别磨蹭。”
我愣了一下，抬头看他：“什么饭局？怎么突然就通知了？”
他低头点了根烟，深吸了一口：“刚才才打电话通知的，说是家里人聚一下。”说完，他转头就走了。
我站在屋里愣了半天。妈刚走不到半年，舅舅家的人从葬礼后就没怎么露过面。按理说，亲戚间走动是常事，可妈不在了，和舅舅家的关系似乎也变得冷了。
更让我心寒的是，他们居然等到快开饭了才通知我们。想到这里，我的心里有些酸涩，甚至有些恼火。
饭局定在一家不大不小的饭店，离家不远。我和我爸赶到的时候，包间里已经坐满了人。舅舅、舅妈、表哥表姐，还有几位我不太熟的亲戚，正在热热闹闹地聊天。
桌上的菜已经上齐了，甚至有人筷子都动了。
看到我们进门，舅舅才抬起头笑了一下：“哎哟，你们来了啊，快坐快坐。”
我和我爸对视了一眼，都没说话。我爸找了个靠边的位置坐下，我则有些局促地坐在他旁边。
舅舅夹了块鱼头放进自己碗里，一边嚼一边漫不经心地说：“不好意思啊，今天人多，忙忘了通知你们，还是后来舅妈提醒我才想起来。”他说得轻描淡写，完全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那一瞬间，我的心像被什么重重地击了一下。
我妈是去年夏天走的。她一辈子都为这个家操劳，却没能熬过五十岁。
那段时间，我几乎一天到晚陪着她。她病得很重，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整个人瘦得几乎只剩骨头。
舅舅和舅妈也来过几次，但每次都只是简单寒暄几句，说几句“多保重”，然后匆匆走了。我妈是个重亲情的人，她总念叨着自己娘家人，说舅舅小时候多听她的话，说舅妈嫁进来后对她多好。可她临走前，舅舅连最后一面都没赶上。
葬礼那天，舅舅一家到得很晚。他们穿着一身黑衣服，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悲伤又疲惫。
舅妈进门第一句话就是：“哎呀，最近事情太多，忙得走不开。”那时候我没说话，只是低头默默烧纸。可我心里清楚，他们的“忙”不过是借口，真正的原因，是妈走了之后，他们觉得没必要再把我们当回事了。
饭局的气氛很热闹，大家有说有笑，聊着今年的生意、孩子的成绩，还有过年的安排。可我和我爸，一直坐在角落里，像两个多余的人。
期间，舅妈象征性地给我夹了一筷子菜，还笑着问：“最近工作怎么样？有对象了没？”
我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没呢，工作还行。”她
点点头，也没再深问，转头和别人聊起了天。
吃到一半，话题突然转到了过年拜年的事情。表哥笑着说：“今年过年别忘了来我家啊，咱们热闹热闹。”
舅舅举起酒杯，附和着说：“对啊，今年就简单点，大家随便聚聚，不用太讲究。”
说完，他转头看向我爸：“老哥，过年你们还去谁家拜年啊？”
我爸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一丝冷意。他慢慢放下筷子，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清晰得像刀子：“今年，我和孩子哪儿都不去。我老婆不在了，也就没必要再走这些形式了。”
这句话一出口，整个包间都安静了。舅舅愣了一下，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他张了张嘴，像是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气氛有些尴尬，大家都低头吃菜，没人敢接话。
回家的路上，我爸的脸色一直很沉。我试探着问：“刚才在饭桌上，你是不是说得有点重了？”
他却冷笑了一声：“重？我觉得还不够重。人家都不把我们当回事，我们还去凑什么热闹？”
他说着点了根烟，烟雾在黑夜里袅袅升起，模糊了他的表情。
“这些年，你妈对她娘家人掏心掏肺，逢年过节不是给这家买礼物，就是帮那家张罗事情。可她走了，人家呢？上次来家里，连个水果都没带。这次聚餐，通知得这么晚，根本就是没把我们放在眼里。”他说到这里，语气突然哽住了。
我扭头看他，发现这个一向坚强的男人，眼眶竟然红了。
“你妈是个好人，可好人太累了。人家觉得你对他们好是应该的，觉得你帮他们是天经地义的。你妈总说亲情重要，可我看，有些亲情，不过是表面上的一层皮。”
回到家后，我躺在床上，脑子里一直回荡着我爸的话。
我想起小时候，舅舅经常来我家吃饭，每次走的时候都是大包小包地拎着菜。
我妈总是笑着说：“一家人，别这么客气。”我以为这就是亲情，可现在才明白，有些“亲情”，是靠着一个人单方面的付出维系的。
今年的年夜饭，我决定和我爸两个人在家简单吃点。我知道，这个选择可能会让别人议论，但我不在乎了。妈不在了，我和爸就是彼此唯一的亲人。那些表面上的热闹，其实不过是虚假的繁华。
有人说，人这一生，总要学会放下一些人、一些事。不是因为不重视，而是因为太重视了，才会让自己受伤。亲情也好，友情也罢，只有双方都用心经营，才能长久。而那些只是单方面付出的关系，早该放手了。
今年的春节，我不打算再去舅舅家拜年了。
我爸说得对，有些形式上的热闹，其实没有任何意义。妈已经走了，我们能做的，是好好守着这个家，守着仅剩的亲情。至于那些表面上的亲戚关系，就让它随风而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