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1年的冬天特别冷,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人脸上,手伸出棉袄不到一分钟就冻得僵硬。

临近过年,村里人家家户户都开始忙着杀猪、腌腊肉,而我家却一反常态,显得格外安静。母亲每天都坐在灶台旁,拿着算盘一遍又一遍地拨弄,却始终没有说过一句话。

我知道,她是在盘算过年的花销,可这算盘怎么拨,家里也凑不出过年的一顿像样的饭菜。



那天清晨,母亲将一只破旧的布袋塞到我手里,低声说道:“去你小姑家借点肉,过年不能太寒酸。”我愣了一下,抬头看着母亲。

她的脸被寒风吹得暗黄,眼里满是疲倦和不安。母亲从来不是一个爱求人的人,能忍则忍,能省则省。让我去小姑家借肉,说明家里是真的撑不下去了。

我没有多问,揣着布袋往小姑家走去。一路上,寒风呼啸,脚下的冻土硬得像石头,踩上去咯吱作响。我的心情复杂得很,羞愧、难过、又有几分不甘。借肉这件事,对我来说是一种无声的耻辱,但我知道,我必须去。



小姑家门前挂着两排刚腌好的腊肉,一股浓郁的烟熏香味扑鼻而来。小姑正在院子里剁柴,见到我,立马放下手中的刀,笑着招呼我进去。

“小江,怎么来了?

天这么冷,快进屋,屋里暖和。”小姑的声音一如既往地热情,却让我有些局促。

我站在门口,低着头,把布袋递给她,支支吾吾地开口:“小姑,家里……今年不宽裕,能不能借点肉,等开春我们一定还。”



小姑愣了一下,随即笑着接过布袋:“哎呀,都是一家人,说什么借不借的,过年嘛,哪能少了肉。”

她转身进了灶房,动作麻利地从挂着的腊肉里切下一大块,还特意挑了几根腊肠,一并塞进布袋里。

“拿回去吧,够不够?不够再来拿。”小姑拍了拍我的肩膀,眼神里满是疼惜。

我点点头,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说不出话来。回家的路上,我紧紧抱着布袋,感受着腊肉散发出的温热气息,心里却越来越沉重。



回到家里,母亲接过布袋,打开的那一瞬间,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布袋里不仅有腊肉和腊肠,还压着一叠崭新的钞票。母亲颤抖着手,将那叠钱捧在手里,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不停往下掉。

“这……这是怎么回事?”母亲哽咽着问。

我摇摇头:“我不知道,小姑没说。”

母亲坐在炕上,擦了擦眼泪,又将那叠钱小心翼翼地放回布袋里,像是怕弄脏了一样。



“你小姑这是在帮我们渡难关啊。”母亲低声说道,语气里满是感激和愧疚。

那一晚,我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心里翻来覆去地想着小姑。小姑嫁得早,日子过得比我们宽裕,可她也是个普通的农村妇女,家里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她为什么要偷偷塞钱?她又是怎么知道我们家的难处的?

小姑比父亲小十岁,小时候家里穷,爷爷奶奶没办法供她读书,小姑十二岁就开始帮人家洗衣服、做饭,后来才攒钱跟村里的木匠学了点手艺。

她心灵手巧,嫁到隔壁村后,靠给人做家具攒下了一些钱,日子倒是比我们家好一些。



但从父亲去世后,她对我们家的照顾就格外多。

父亲去世那年,我才十岁,母亲带着我和妹妹相依为命。村里人都说母亲命苦,年纪轻轻就成了寡妇,两个孩子还小,生活自然过得艰难。

小姑每次回娘家,总会带些米面油盐,有时候还会偷偷塞给母亲几块钱。母亲嘴上不说,但每次都把那些东西记在心里。

有一次,村里人议论小姑,说她嫁到隔壁村后,还老往娘家跑,这么帮衬娘家,迟早要把婆家给掏空了。我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可小姑却满不在乎,说:“我哥早走了,我要是再不管他们娘仨,谁还能管?”

那时候我不懂,为什么小姑要这么拼命地帮我们。直到后来,我才明白,她是在替父亲尽责任,也是在替父亲还人情。

小时候,小姑因为没钱读书,哭得厉害,是父亲挑灯夜读,教她识字、算账,甚至还帮她写了好几封求学信。

父亲虽然严厉,但对小姑却格外宠爱。

她嫁人那年,父亲亲手做了一张雕花木床送她,村里人都说父亲偏心,可父亲只是笑着说了一句:“我这辈子没什么能耐,只希望她能过得好一点。”

日子一天天过去,年味也越来越浓。母亲用小姑给的腊肉和腊肠,做了一桌子菜,还特意让妹妹给小姑家送去了几只母亲亲手做的豆沙包。

小姑笑着收下,转头就塞了一袋红枣和花生给妹妹,嘴里还说:“拿着,过年吃点好的。”

那年除夕,我们家过得格外热闹。母亲破天荒地买了一挂鞭炮,点燃的那一刻,噼里啪啦的声音在寒冷的夜空中回荡,仿佛驱散了所有的阴霾。吃饭时,母亲端起酒杯,对我说:“过几年,你长大了,记得好好回报你小姑。”

我点点头,心里暗暗发誓,将来一定要让小姑过上更好的日子。

后来,我大学毕业,工作稳定,日子渐渐好起来了。每次回老家,我都会带上礼物去看小姑。她依旧像从前一样热情,总是拉着我问长问短,还不停地往我手里塞东西。

一次,我忍不住问她:“小姑,你为什么对我们家这么好?”

她笑着说:“你爸在的时候,对我最好。我这一辈子没什么大出息,只希望你们都能过得好。”

听到这话,我的眼眶一热,差点哭出来。小姑的好,我一辈子都记得,也一辈子都还不完。

如今,我已经成家立业,而小姑也上了年纪。每到过年,我都会带着妻子和孩子回老家看她,给她买新衣服、新鞋子,还会帮她收拾院子、贴春联。她总是笑着说:“你看你,年年都来,太破费了。”

可我知道,无论我做再多,都比不上她当年对我们的恩情。

人生在世,亲情是最温暖的依靠。那些年,小姑用她的善良和无私,撑起了我们一家人最难的岁月。而现在,我想用我的努力,回馈她的无私。

正如一句话所说:“亲情,是风雨中的一把伞,遮挡了所有的风霜雨雪;亲情,是人世间最深的羁绊,无论走多远,都割舍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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