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杨翠茵
一
二宝和大宝哥两个就跟俩妈生的似的。大宝长得个头高,模样俊,随他爹。他初中毕业后干了几年小工活,当兵去了,在部队当了汽车兵,退伍后带回个模样俊俏的姑娘,结婚了,当年就生了个大小子,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算是立业成家了,让父母省了跟大宝操心。
这二宝呢?可让爹妈操心操大了,二宝长相随他妈,个头矮,还丑,上学时就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不好好学习,闹得老师天天追他。二宝经常逃学去打鱼摸虾,老师常常追家里来,让他爹妈好不懊恼,二宝就是不爱学习,不想上学,不写作业还说瞎话,说写了作业忘在家里了,老师跟着他家里来取,一到家,才说根本就没写,是骗老师呢。
如此这般,不是一回两回了,被追得不耐烦了,他爹一顿劈柴棍子教训,二宝赌气不上学了。他爹也说他上学也是废物,不上就不上吧,当老师的却觉着不好意思,上家里“请”了几回,也是好话说尽,但无济于事,也就随他去吧,这倒省得追二宝了。
转眼间,辍学的二宝也是十七、八的大小伙子了,总不能养着个吃闲饭的吧,爹妈都是土里刨食的庄稼人,托人给二宝认个师傅学瓦匠,好让他有个一技之长啊。可托人送礼硬让二宝认下这个师傅,干活没干三天半,歇了,说干活太累,不是人干的活,打死也不干了。随后,师傅也捎过话来,让二宝他爹到他那去一趟,告诉二宝他爹:“这孩子,我教不了,说什么都不听,太懒。您哪,另请高明吧,我这个庙太小,盛不了您公子这尊大佛!”
这就是人家师傅不认二宝了,二宝这是第一次把他爹给气个倒仰,但家丑又不可外扬。二宝被师傅退回来了家里人也不好声张。毕竟,儿子大了,没出息,谁还给说媳妇啊!二宝他爹也因此一直不搭理二宝,下令他妈也不许给二宝零花钱。二宝有意识地躲着他爹,就这么着闲待着有两年,谁也不知道没有零花钱的日子二宝是怎么过的。
时间久了,还是二宝他妈又央求他爹说:“给二宝找个事干吧,总这么着算怎么呆着?”
他爹无奈只得又托人花钱,据说花了三四万,让二宝学了个开特种车的技术,这下算踏实了。
二宝他爹跟他妈说:“给二宝学个以后能吃碗饭的手艺,以后怎么样就靠他自己了,我也奔六十的人了,不能养活他一辈子。”
二宝算是走了正道,入了正轨,有了正儿八经的工作,按二宝奶奶说是“真不少挣(钱),一个月得好几千块呢。”
二
二宝他爹妈也开始给二宝托媒人说亲,前后说了好几个,都没成,人家嫌二宝家没楼房。——二宝家只有四间新翻盖的板房。
(——先给大宝在新宅基地上盖了五间房,又翻盖了家里四间平板房,是二宝爹给二宝预备的。连着盖了两次房子,再加上给大宝娶媳妇,对于一个土里刨食的老农民来说已经很要劲了。又给二宝出学费学习了特种车技术,学习回来,二宝爹曾对二宝说,“鸟笼是给你插上了,逮住鸟是你小子的能耐,逮不住鸟你也埋怨不着别人。”)
有嫌二宝长得丑的;有嫌二宝工作不稳定的。——几年前刚消停的非典让人记忆犹新,人们意识到,没有个旱涝保收的好工作真是不行了;还有嫌二宝爹妈没有养老金的。——二宝家是河北的,住在跟北京市交界地,鸡犬相闻,待遇却跟北京大不相同,人家北京的老人有养老金,每月几百,还年年涨,大病有医保,老年人坐公交车都不用花钱……
再说了,现在社会上又是男女比例失衡。没失衡时都有剩儿没剩女呢。更何况还有那么多有钱人包着二奶、三奶什么的,多吃多占那点有限资源,啧啧……
(所以,就有的老人说,早先计划生育时都愿意生儿子,这样一看啊,呵呵。)
转眼,二宝已经三十有三了,对象还是没有着落。村里有个嫁到北京市的姑娘,论老乡亲辈分,二宝管那个人叫姑姑,姑姑要给二宝说个媳妇,这也是二宝的妈托人给说的。那个人没嫌二宝家没楼房,也没嫌二宝的工作不稳定,更没提二宝的爹妈没养老金什么的。二宝妈说二宝,“你姑姑给你说的这个只要人家不嫌咱们丑,你就愿意。”
现在这社会当媒人也好当,姑姑把二宝和那女的的手机号码一交换,就让俩人自己去联系,去了解,就没有介绍人什么事了,成与不成告诉不告诉介绍人都随意。
二宝当时还在工地上上班,很快就通过微信与姑娘见了面,二宝的妈急着问什么情况,二宝不耐烦地说:“是个女的。”
气得二宝他妈骂他:“好你个杂种,我还不知道是个女的吗?你就不能说具体点?干什么的?家里几口人……”
二宝挨了骂才跟他妈说,那个人叫杜玲,东北辽宁省人,是个大专生,杜玲的姐姐就是介绍人姑姑的儿媳妇。杜玲在北京上班。
二宝的妈一听姑娘是个大专生,有文化,还在北京上班,说不出的惊喜,“还是个大学生?”高兴地说:“好,好,儿子啊,这回你得好好把握,那什么叫杜玲那姑娘身高,长相……”二宝不耐烦了:“下回再说行不行?”
那姑娘也没嫌二宝长得丑,可能是介绍人事先给杜玲打了预防针,杜玲没觉得二宝丑,就连着见了几面。
每见一次面,二宝他妈就问二宝:“没嫌咱家的平房?没嫌我跟你爹没养老金……”还想问别的,又怕二宝不耐烦。
“杜玲说她姐姐想看看我,约个时间吃个饭。”二宝说。
“好啊,杜玲真是这么说的?我早就想见见那姑娘了。姑娘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二宝打断他妈说:“又来了您,这次见了面,不就都看见了吗?”
二宝妈心里喜滋滋的,觉得这次可能二宝的亲事有八成了。越想越美,就好像杜玲真是她儿媳妇了,乐得整天合不上嘴。
回头跟二宝他爹念叨说:“是她姐姐愿意把妹妹说在咱这边,你想啊这要说成了,姐妹两个也是个伴儿。听说也说了几个了,都不如意,这时说起咱二宝,介绍人跟杜玲说了咱家情况,杜玲也没说什么楼房的事。跟二宝换了微信联系,后来就见了面。这聊了几回之后,人杜玲的姐姐愿意见见面,给看看呗,大老远的,这姐姐就得像家长似的,得过过关啊。”
二宝他爹也没言语,只是鼻子里哼了一声:“说不定成不成呢。这才到哪儿。”
介绍人姑姑那天回娘家来,特意到了二宝家,跟二宝他妈约好见面一事,说这次见面主要是杜玲她姐姐----也就是她的儿媳妇和儿子两口子代表杜玲的父母相看相看,看看要是没什么意见就进行下一步,俩孩子都不小了,还耽搁什么呀。本来他儿子不想参与这事,可杜玲的爹妈打过电话来特意交代大闺女和姑爷,让他俩替妹妹好好把把关,差不多就得了,估计那二老也想把杜玲嫁到这边来。这样一来呢,到那天就只有杜玲的姐姐和姐夫两个人。介绍人姑姑还说:“……要见面呢,找个饭店,你们家呢就二宝一个人去就行了,我们这边呢,有我,杜玲,她姐姐姐夫。饭店让杜玲跟二宝选,就在城里选。行不行?”
二宝他妈一个劲千恩万谢,说:“托付给你了,让你费心啦!”
二宝他妈又诚心诚意邀请他姑姑把他姑父也约上,要不就剩下个老爷们谁给他做饭啊?到饭店吃不就是多添上双筷子的事吗,他姑姑笑着答应了。
介绍人姑姑走了之后,二宝妈晚上跟二宝爹说了这件事,——连吃饭带约会,就叫宴会吧,其实就是让人家姐姐相看相看——二宝爹特意叮嘱了二宝吃饭时要注意的事项,并说:“成不成全在你呢,你也看到了当爹妈的不能跟着,有什么劲也使不上。婚姻自主,全看你小子了。”
二宝没言语,那表情让人感到不知道他有什么想法。
二宝妈因为宴会那天相亲不能去见杜玲有些怅然若失。
“宴会”那天到了,二宝到了事先和杜玲选定的饭店,那是一家不大不小的饭店,是杜玲选的。来的人有介绍人姑姑、姑父,还有杜玲的姐姐、姐夫,这都是事先二宝就知道的,姐姐、姐夫带着个三、四岁的儿子,让二宝没想到的是还有一个女的,杜玲介绍说是她的同学,姐姐又补充说是杜玲的闺蜜,也到北京工作来了,跟杜玲关系一直不错。今天正好赶上杜玲相亲。就很乐意地应邀一起来了。
一家人寒暄落座之后,二宝拿着菜谱不知点什么菜好,姐夫的儿子宁宁特别兴奋,大人们说话的时候没注意到他,他就站在椅子上,用筷子敲着桌子大喊大叫:“我要吃烤串,我要吃烤串!”
姐姐一巴掌拍下去打了他屁股一下:“这孩子,真是没出息。大人说话你就不能有点礼貌?”
孩子哇地一声就哭了,大家忙说:“你打他干嘛?孩子吃烤串那就点烤串。”
二宝说:“那就点烤串吧。”
服务员问:“那你们要多少串?”
二宝说:“要十串吧。”
姐夫一脸的鄙夷:“十串?够谁吃的?要100串!”
服务员说:“先烤50串吧,不够再点。”
姐夫说:“七、八个人呢,每人不得吃十多串?”
服务员说:“边吃边点。先点菜……”
二宝也附和道:“……边吃边点。”
第一项,二宝给人留下了“太抠”的印象,姐夫一脸的瞧不上。
接着,姐夫好像是对儿子说:“宁宁,你妈咱们三口子出去吃烤串都得要50串呢,对不对?”
二宝说:“还得吃菜呢。先点50串,要不够再点……”
这顿饭二宝吃得很不痛快。
“宴会”之后,回到家里,一进门,姐夫就说:“不行,不行,这作派,也号称一个月挣一万多呢。我看是不行,大主意你自己拿,自己考虑。”
杜玲一脸的尴尬,满脸通红,没言语。
看表情,姐姐也不太满意,她问杜玲:“你们俩出去约会好几次了,我也没问过你。你们出去吃饭么?都吃些什么?”
杜玲的脸更红了,想起跟二宝出去吃饭一共有五次,三次是二宝出的钱,两次是杜玲出的钱,每次都是炒饼、面条、煎饼果子什么的,都是杜玲主张吃的,当时没觉得怎样。这次饭店选择的也是杜玲。
杜玲的闺蜜更是直接了当:“就是每个月能挣一万多是个可取的优点。其他呢?有啥嘛?要长相,没有?要身高?楼房?车子?咱杜玲虽说不漂亮,可也属于一般人啊,况且还是大学生,在北京上班。每个月……”接着还想说下去,可能意识到什么,就打住了。
最后,杜玲红着脸跟她姐姐说:“我再考虑考虑……”
二宝“宴会”回来之后,爹妈也是一通追问,“吃的都是什么?”“都谁去了?”“杜玲的姐姐对你印象怎么样?”
二宝本来就不想说这次的事,因为当着他爹不敢不回,他妈问一言他就答一语,最后他妈没的问了,念了句阿弥陀佛,说,那就听信吧。
介绍人很快就来信了,不行了,也没说什么原因。让二宝有给介绍对象的就见面吧,别耽误了自己。
二宝对于这次“宴会相亲”没成,倒是感觉不意外。二宝的爹妈却又因此添了一块心病,是怎么回事呢?是不是嫌二宝长得丑?杜玲又不是第一次见二宝啊,还是嫌二宝没房没车?
哎,百思不得其解。
三
二宝又去了工地,开吊车去了。村里关于二宝的话题也算告一段落。
时间过了有半年吧,从工地上忽然传来一个爆炸性的新闻,说二宝跟工地上一个做饭的“大娘们”傍上了。一时间,二宝又成了小村的话题人物,因为在工地上还有三里五乡的人,都认识二宝的,说开吊车的那小子,也不撒泡尿照照自个儿那模样,也想学人家大款、明星似的胡搞乱搞,人家都是挎着“小蜜”,找“小妹妹”,你小子弄个“老蜜”,哈哈哈……
一时间传闻很难听,说人家有钱有势有名望的,搞个女人是叫风流,是自豪,你二宝这样的算什么?要啥没啥,那就是下流嘛,不要脸么,等等……此话传回二宝爹妈耳朵里,急的不知怎么好,气得他妈一个劲地骂:“这小杂种,这样子还怎么给他说媳妇啊?”
不知是他爸还是他妈给二宝打了电话,急着把二宝叫回来,问问他听说的“大娘们”事到底怎么回事。
“说那个女的能当你妈了,还带着个孩子,那孩子他爹是死了还是离婚的?”二宝妈快言快语,连珠炮似的发问。
当着他爹妈和哥哥仨人,二宝看了看他爹,既然瞒不住了,也不敢不说实话,低下头蚊子哼哼似的说:“……是真的。那女的离婚的。”说完又抬起头说:“人家就比我大九岁,有个上初中的儿子,人家不嫌我,我还敢嫌人家么?”
“那你就打算跟她瞎混着,还是跟她结婚?你才三十多岁,就给人养个大儿子……我不同意。”他妈急得口不择言。
“人家也没打算跟我结婚啊!”二宝一脸的满不在乎。
“那就跟她断了,不许你再招惹她。你都三十好几了,不打算跟她结婚,这样会耽误你的。”
看眼神,到末了二宝也没听进去他妈的话……
第二天一大早,二宝就走了,上工地开吊车去了。这一走就又是好长时间没音信。二宝不给爹妈打电话,他妈给二宝打电话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街坊四邻有跟二宝妈关系不错的,劝二宝妈说:“二宝愿意你就愿意吧。听说跟二宝好的那个人是拆迁户,要是分个三四套房,那可是一大笔财产呢,你上哪儿找这好事去,还省得你给二宝操心买房呢。”
二宝妈似乎被说动了,又一而再、再而三地给二宝打电话,让二宝回家来有事商量,好容易二宝接到电话了,却说工地太忙,不让回家,请不下假来。一来二去,又过去了很长时间,突然就有了疫情了,在京人员尽量不离京,各个交通要道都排大长的队检查通过,二宝妈心里牵挂着二宝也只能等疫情过去,等着交通道路解封。
后来,道路解封了,又听说二宝那个工地也停工了,二宝跟那个“大娘们”还黏糊着呢,早跟两口子似的住到一块去了。二宝爹妈在家里早默认了二宝,盼着二宝回家来,跟二宝好好商量商量。他要是就认准了那个女的,带个孩子就带个孩子吧,大几岁就大几岁,只要二宝愿意就行。这样想好了,又给二宝打电话催他回家,可一打电话,关机,连着好几天都打不通,急得二宝妈不知如何是好,问二宝爹,二宝爹不言语。
二宝爹不管,没态度。
跟大宝和大宝媳妇念叨,俩人就是安慰一下老妈:“您别着急,兴许就是手机没电了呢,等几天再打,兴许就打通了。”
后来,二宝回家来了,是一个人回来了,一个人。原来二宝上班的那个工地也没活干了,解散了。
“跟二宝的那个女的不要二宝了。”一时间,二宝又成了村子里的茶余饭后的话题。
有人说,那个女的跟二宝睡了这么长时间,就是图二宝每月能挣一万多块钱。
有人说,那个女的是打算要跟二宝结婚的,可这疫情一来,二宝住到了那女的家里,儿子要上补习班,是把老师请家里来,一对一那种,得交好几万呢。二宝装傻充愣也不出钱,那女的一看心凉了,得了,就算了吧。跟二宝歇了,把二宝扫地出门就拉倒了。
有人说,那个女的离婚后住的是娘家,家里就一个老妈,是老太太看二宝太懒,还有人说就是因为二宝舍不得给孩子交补课费,又没什么出息,死不同意让闺女跟二宝结婚。
有人叹息,总而言之,还是因为钱的问题,那个女的家是拆迁户,要分给她家两套房呢,让二宝出个装修钱二宝都不出,那人家还跟你结什么婚哪?
有人说,是二宝根本就没有钱,拿不出来。二宝挣那点工资都花在了那娘们身上了,那娘们没有跟二宝结婚的打算。
有人说,二宝自己有钱,根本就是不想跟人结婚,结什么婚哪,不结婚也照样有人跟他……关键是得有钱,还得给自己留点后手呢。呵呵……
众说纷纭,谁也不知道真相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