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今年过年咱们就自己过吧，年夜饭就不请舅舅一家了。”
我站在厨房门口，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然。
母亲正低头择菜，听到这句话，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她抬起头，看向我，满脸的不解和疑惑。她的表情和往常一样，总是先愣住，然后眉头微微皱起，像是在努力消化我突然抛出的话。
“你这话什么意思？每年都这样，怎么就不过一起了？”母亲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悦，语气虽然平静，但我知道，接下来她一定要和我“理论”一番。
我看着她的脸，心里一阵发酸。这句话我已经酝酿了很久，也在脑海里排练了无数次，可真正说出口时，依然感到胸口像压了一块石头般沉重。
“妈，我不是跟您吵架，也不是不让舅舅一家来。”我尽量让语气平和些，“可这么多年，您没发现，最后累的总是您吗？而且，舅舅他们真的把这当回事了吗？”
母亲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她放下手里的菜刀，用围裙擦了擦手，看着我，声音里带着责备：“你这孩子，说话怎么这样阴阳怪气的？舅舅是我亲弟弟，他一家来吃顿饭，我多累点又怎么了？再说了，你小时候生病，舅舅还帮忙带你去医院，你都忘了？”
我低下头，不想与她争辩太多。母亲的性格我太清楚了，她是个典型的传统女性，尤其在亲情上，她总是把“长姐如母”的责任扛在肩上，哪怕付出自己，也要照顾好弟弟。
其实，我知道母亲对舅舅的好，早已根植在她的成长经历中。
外公外婆是重男轻女的一代人，他们的观念里，儿子是家里的顶梁柱，女儿不过是“赔钱货”。母亲是家里的老大，下面有一个弟弟和两个妹妹。作为长女，她从小就被灌输“长姐如母”的思想，凡事都要为弟弟妹妹着想。
小时候，外公外婆偏爱舅舅是全村出了名的。
家里有好吃的，第一时间留给舅舅；有新衣服，先给舅舅穿；甚至连母亲念书的机会，也让给了他。母亲小学没毕业，就辍学回家帮着干农活，而舅舅却能在镇上的重点中学读了两年高中。可是，舅舅成绩不好，最终还是辍学了。
那时候，外公外婆为了让舅舅有出路，又东拼西凑了一笔钱，送他去学手艺。那笔钱大部分还是母亲出的。
她刚结婚没几年，日子过得紧巴巴，可一听说家里缺钱，又主动拿出了自己的工资补贴舅舅的学费。
“我是姐姐，弟弟是家里的根，我不帮他，谁帮他？”母亲总是这样说。
可我知道，她心里也有委屈，只是从不说出口。外公外婆对她的付出视而不见，却把舅舅捧在手心里，甚至连家里的农活都舍不得让舅舅干。
我小时候常听母亲讲，她刚出嫁那几年，舅舅结婚时，外公外婆为了给舅舅办一场体面的婚礼，把家里仅有的几亩地都卖了。
母亲心疼得直掉眼泪，可最终还是咬着牙，又从自己家里拿出了一笔钱，还帮忙张罗了婚礼的大小事宜。那时候，母亲已经怀着我，却依然挺着肚子忙前忙后，没少受累。
可是，母亲的付出换来了什么？舅舅确实学了手艺，成了一名电焊工，但日子却过得并不如意。
他娶了个强势的妻子——也就是我的舅妈。舅妈是个精明的女人，对舅舅管得很严，甚至连他给母亲打个电话，舅妈都要在旁边听着。
起初，舅舅对母亲还算尊重。每年过年，舅舅一家都会来我们家吃年夜饭。母亲忙前忙后，做了一桌子菜。小时候，我觉得年夜饭很热闹，表姐表弟我玩，大家有说有笑。可渐渐地，我发现了不对劲。
舅舅一家每次来，总是把自己当成“客人”。他们从不帮忙，甚至连一句“辛苦了”都没有。母亲生病那年，高烧不退，却还坚持张罗了一桌菜。
舅妈却坐在沙发上和表姐聊天，表弟低头玩手机，舅舅只是偶尔抬头问一句：“菜好了没？”饭桌上，他们吃得津津有味，却没人关心母亲的身体。
去年我离婚了，带着孩子回家过年。那是我人生中最灰暗的一段时间。
我心里满是自责和愧疚，觉得自己让母亲失望了。可舅舅一家在饭桌上的表现，让我彻底寒了心。饭桌上，表姐聊着她刚买的新车，表弟炫耀着刚换的新工作，舅妈则笑盈盈地说着家里的投资回报。没有人关心我，甚至连一句“最近过得怎么样”都没有。
饭后，舅妈随口说了一句：“小凡啊，今年你离婚了，带着孩子不容易，日子还得靠你自己撑着。”
我勉强笑了笑，没接话。舅舅却接过话头，打趣道：“小凡，你也该长点心了，别再找个不靠谱的，给你妈添麻烦。”
那一刻，我的眼眶瞬间红了。我强忍着情绪，低头收拾碗筷，心里却像被刀子割了一样疼。他们根本不在乎我的感受，甚至连母亲的辛苦都视而不见。他们只会来这里吃一顿免费的年夜饭，说些高高在上的话，然后拍拍屁股走人。”
今年，我终于鼓起勇气提前跟母亲说明：“妈，我不是不让舅舅一家来。可是您有没有想过，这么多年，他们真的在乎您吗？他们来了，陪您说过几句贴心话吗？哪怕是帮您洗过一个碗？”
母亲没有反驳，只是低头沉默了。我知道，她不是不明白，只是害怕承认这些年自己的付出没有得到同等的回应。她害怕舅舅一家不再亲近她，也害怕别人说闲话。
“妈，亲情是互相的，不是单方面的付出。”我握住她的手，认真地说，“这次，您就听我的，好好歇一歇。换个方式，您会轻松很多。”
母亲叹了口气，没有再说话。
距离过年还有一个月，我已经开始张罗着准备一些年货。今年的年夜饭，我决定和母亲、孩子一起过。我们不需要一桌山珍海味，只要简单几道菜，一家人其乐融融就好。
母亲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我发现她最近笑容多了些。她学会了为自己而活，也放下了那些不对等的付出。舅舅一家是否会过得好，与我们无关。真正的亲情，从来不是一方无条件地付出，而是彼此用心的陪伴。
有人说：“学会放下，才能轻松；懂得珍惜，才是亲情。”或许今年的过年方式，看似简单，却是我们一家最轻松、最幸福的选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