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特朗普的“第一老友”马斯克等来自科技、创投产业的“新MAGA派”与2016年以来就一直忠于特朗普的“旧MAGA派”发生了激烈政见争论,特别是在H-1B高技术工作签证的问题上。
新旧政争
马斯克声言他会为吸引全球专才来到美国而“战斗”,特朗普首次参选时的军师兼前白宫首席策略师班农则指H-1B是对美国的“欺诈”,教训马斯克称“我们喜欢改变宗教的人(按:指新MGMA),但这些皈依者应该坐在后面学习很多很多年,确保自己理解这个信仰……不要在这里的第一周就站起来走到台上开始教训人们……”。
虽然H-1B签证的问题已经不再是马斯克的X推文主题,但班农还是咬着马斯克不放,攻击马斯克修改X算法去减少负面内容推送其实就是言论管制(按:多位批评马斯克的“旧MAGA”都有遇上X账号被一度暂停的情况)。
马斯克发誓,表示他将“发动战争”来捍卫签证计划
有关H-1B签证的争议,对于特朗普第二届任期的实际政策会有什么影响,还要待留他上台之后我们才会知道。但这种争议却已突显出“特朗普2.0”未来四年管治的一条剧情主线--那就是MAGA派内部不同派系的冲突。
在特朗普的首届任期,无论是他的内阁,还是在国会,传统共和党人依然占了上风。但今天的情况却完全不一样,MAGA派变成了主流:传统共和党人更进一步向MAGA的政治主张靠拢;无论在内阁人选,还是国会共和党人的构成中,MAGA派比例大增;像马斯克、任候副总统万斯、初创投资者Marc Andreessen等科技产业代表在特朗普再次参选之后也加入到MAGA阵营来。
班农(右)在“美国转折点”活动上发表讲话
政商界争相巴结
而在特朗普选情形势大好,以至胜出选举之后,其他原本没有投诚的政商名人纷纷以不同方式投入MAGA阵营。例如同马斯克有过网上舌战和潜在商业利益冲突的亚马逊(Amazon)创办人贝索斯在投票日之前就曾阻止他拥有的《华盛顿邮报》发表哈里斯的社评,其后他也向特朗普的宣誓就职仪式捐款100万美元,并亲到海湖庄园与特朗普吃饭聊天(按:不幸的是,马斯克长驻海湖庄园,竟“乱入”了贝索斯和特朗普的晚餐)。
又例如是曾被特朗普威胁会“一辈子坐牢”的Meta创办人扎克伯格。在特朗普胜选后,扎克伯格不只拍马屁、捐款、亲身拜会都做足,还决定废除Facebook、Instagram、Threads的第三方内容审查,改用类似X的社群备注,由用户自行认证事实。(按:美国右翼经常质疑Meta的内容审查针对右翼观点。)
Meta更换掉了其首席全球政策官、前英国副首相克莱格(以面面俱圆见称),由同共和党关系密切的Joel Kaplan接任;Meta亦邀请了与特朗普相识多年的老朋友、终极格斗冠军赛(UFC)行政总裁怀特加入董事局。
贝索斯曾到海湖庄园同特朗普吃晚饭
连“大败未愈”的民主党人也在靠近特朗普。高达48个民主党国会众议员日前就投票支持共和党提出的驱逐非法移民立法(按:该法扩大驱逐离境执法的对象范围,将更多非暴力起诉加入其中)。其后,超过一半民主党参议员支持在参议院审议该法。
宾夕法尼亚州的费特曼也成为了第一位公开支持该法案的民主党参议员。由于参议院有拉布制度,民主党绝对有能力阻止非财政法案通过,但普遍分析认为,这一次将会有足够的民主党人支持这个特朗普胜选后的首个MAGA议题立法。更让人“大跌眼镜”的是,费特最竟然接受了特朗普邀请到海湖庄园“晋见”这位未来总统。
特朗普1月20日的宣誓就职仪式至今已筹得超过1.7亿美元,打破历史记录。由于捐款人大多,有些捐了过百万美元的人据报也得不到足够的VIP座位安排。
这种“全国归顺”的态势,看起来似乎对特朗普第二任期执政无往而不利。可是,正如马斯克同班农等“旧MAGA派”就H-1B签证的舌战一般,愈来愈多拥有不同背景、利益、立场、主张的人投入MAGA派,或者与MAGA派合作,MAGA派内部很可能会衍生出愈来愈多的争议和对立--当然,争议和对立并不一定是坏事。
四个流派
在特朗普第二任期“MAGA 2.0”的时代,可以影响美国政府政策或掌握政府不同权力的人物,大概可以分成四个颇为松散的流派。
一是传统共和党人
传统的共和党当然也不是铁块一板,不过在MAGA派崛起之后,我们苟且将这些人归类在一起。他们主要集中在国会,以及特朗普的外交和财金部门任命。例如参议院共和党领袖图恩就是其前任麦康奈尔的左右手,未来将会阻碍特朗普试图从国会夺权。
众议院议长约翰逊虽然对特朗普言听计从,但他在拜登执政期间却一直愿意同民主党合作。由于在新一届众议院中,共和党只得4席多数,而共和党内部又有少数的坚实“反建制派”,未来特朗普政府能否通过立法,也许要通过约翰逊来同民主党妥协。
在前总统卡特的丧礼上,奥巴马与特朗普同坐,两人有讲有笑
国务卿人选鲁比奥和候任白宫国家安全顾问沃尔兹,也是传统共和党人,两人持有强硬对华立场,却对美国传统盟友颇为友好。但从特朗普要挟对加拿大、墨西哥、欧盟增加关税,持续表达吞并加拿大、巴拿马运河和格陵兰,并反对封杀TikTok,对中国善言相向的做法来看,他们对于特朗普有多大影响尚是个疑问。
最值得留意的是,特朗普的财金部门任命,几乎全都是能让华尔街放心的人物。财政部长人选贝森特是关税温和派,更是被右翼长期妖魔化的索罗斯的门徒。商务部长人选卢特尼克虽然口头上支持以关税迫制造业回流美国,但他的金融服务公司Cantor Fitzgerald一直同中国有生意往来,大概也不是个意识形态上的保护主义者。而白宫国家经济委员会的候任主席则是从小布什时代起已担任总统竞选团队经济顾问的哈塞特。
投资公司Key Square Group行政总裁贝森特出席特朗普集会
外界期待这些财金官员将会缓减特朗普的保护主义倾向。日前《华盛顿邮报》就曾引述知情人士消息称特朗普可能只会对特定关键商品加征关税,后来却遭特朗普本人公开指斥为假新闻。此等消息可能就是出自特朗普阵营中的关税温和派。
二是在特朗普首届任期已加入MAGA阵营、几乎完全忠于特朗普的“旧MAGA派”
白宫副幕僚长米勒接受右翼媒体NewsMax访问
此中包括任候白宫副幕僚长米勒、候任总统高级贸易和制造业顾问纳瓦罗等人。前者是反移民政策的主事者,未来特朗普驱逐过千万非法移民、收紧边境管制的政策,将会由他主导。
共和党掌控国会之后第一个通过的主要立法就是有关驱逐非法移民的,而有报道亦指特朗普团队正在寻找一种传染病用来作为封锁美墨边境的理由(按:相关法规称为Title 42),正如新冠疫情期间一样。
纳瓦罗则是超级贸易鹰派,一直反对自由贸易让美国制造业工作外流。在特朗普下台后,纳瓦罗曾因拒绝国会传召出席国会暴乱听证而入狱,对于特朗普极其忠心。但特朗普会否听从他的主张,则还有待观察。
纳瓦罗2023年9月7日被华盛顿法院陪审团裁定蔑视国会罪成
“旧MAGA派”还包括不少随着MAGA运动当选的国会议员、一些像班农一般在政府之外的右翼舆论领袖,以及一些幕后制定政策的关键人物--例如是将会再次担任行政管理和预算局(OMB)局长的沃特,白宫的预算提案将会出自他的手笔,OMB可能是没有重大政策转向的情况下华府最具权力的机构;又例如是候任国内政策委员会(DPC)主席黑利,他2016年已加入特朗普竞选团队,2024年则是特朗普演说的主要写手,DPC是白宫制定国内政策的主要平台。
三是最为人留意的一种“新MAGA派”,那就是右翼科技产业代表
马斯克是其中的表表者。候任副总统万斯之所以会被特朗普选为副手,背后也有这群人的支持。将和马斯克一同领导“政府效率部”(DOGE)的生物科技企业家拉马斯瓦米、获任命为白宫人工智能(AI)和加密货币“沙皇”的初创投资者David Sacks(同马斯克一样是PayPal出身)、率先引发上述H-1B争议的未来白宫人工智能高级顾问Sriram Krishnan(印裔美国人)等等……都属于这个流派。(按:另外还有一堆没有加入政府的投资者,包括Marc Andreessen、Bill Ackman等等。)
这一群科技产业代表在特朗普2024年胜选前就已经明确投入特朗普阵营。他们所代表的是不是像Apple、Google、Facebook等等的科技巨头,而是人工智能、加密货币之类更新兴的科技产业,有着打破原有建制的倾向。对于政府管治,他们倾向自由放任的去除规管,主张使用新科技解决问题--这也是马斯克和“政府效率部”的核心精神。
对于“旧MAGA”派的反移民主张、关税保护主义政策,对于华府政客的反华共识,对于传统共和党人的选区政治计算,这些“新MAGA派”科技产业代表都持有不同的意见。H-1B签证的争议只是MAGA派系内斗的一个序幕,未来在不同议题上的争端将陆续有来。
举一些例子。国防部以至美国太空总署(NASA)一直以来都有不同项目只是因为该项目着利部份国会议员所属选区的工业而被长久维持,例如是最终浪费金额可能高达1000亿美元的美国海军滨海战斗舰(LCS)项目,又或者超资延迟极其严重、如今可被SpaceX火箭取代的太空发射系统(SLS)--后者有时被戏称为“Senate Launch System”,即“参议院发射系统”之意,嘲笑其背后全是议员们的选区利益考虑。
如果未来马斯克等人要向这些计划开刀,以达至他们削减联邦政府开支的目标,可以预见将引来共和党内部的重大政治冲突。
四是因不同理由而前来投诚的另一种“另类MAGA派”,我们苟且称之为“杂牌军”,当中不少人也是到特朗普这次胜选大势明显之后才“表忠”的。跟上述三派都不同,这一流派并没有任何意识形态或政治主张的一致性,是因为各自的利害考虑而来把结特朗普。
朱克伯格拍片宣布Meta将会中止第三方内容审查
“杂牌军”包括上文已经提及的Facebook创办人扎克伯格、亚马逊创办人贝索斯,甚至是包括宾州参议员费特曼在内如今转向支持收紧驱逐非法移民规定的民主党政客。根据特朗普的说法,连右翼攻击主要对象之一的微软创办人比尔盖茨也有意到海湖庄园跟他见面。
扎克伯格和贝索斯虽然是科技业界中人,但是他们已经变成了科技巨头建制派的代表,是既得利益者,再没有马斯克又或者其他右翼初创投资者的那种“革新精神”。
“杂牌军”还包括主打质疑疫苗、质疑药厂等卫生政策、如今被提名为卫生部长的前总统参选人小罗伯特肯尼迪。他支持堕胎权保障、强调环保,同特朗普的意识形态风马牛不相及。将他们凑在一起的是他们同样反对自由派建制精英。
小肯尼迪所代表的是以往的美国政治边缘人。这一群人来自不同背景,有不同具体主张和利益,其中一些很早已经是特朗普的支持者。例如亲俄反战、被指相信邪教的前民主党总统初选候选人加伯特现在就被提名为国家情报总监;反对国防部觉醒主义(wokeism)的福克斯新闻台主持海格塞斯被提名为国防部长;曾主持信息时有不实的医疗节目的“电视医生”奥兹被提名负责管理联邦医疗服务中心(CMS)……类似的“边缘人”多不胜数。
2024年10月,小罗伯特肯尼迪为特朗普站台
“杂牌军”中人到底对特朗普能有多大影响,尚待观察。但无庸置疑的是,他们将会同其他对特朗普2.0政府有影响力的人发生意见或利益冲突--例如猛批制药巨企的小肯尼迪势将受到亲商的共和党传统政客阻挠;马斯克的SpaceX也有可能会同贝索斯的Blue Origin争夺太空相关的政府合同。
特朗普2.0政府内部可预期必然会出现的争议和对立,并不一定是坏事,甚至可能达至某种正面的互补。传统共和党人和“新MAGA”科技产业代表或许能让“旧MAGA”的反移民政策和关税保护主义不那么激进;科技产业代表或许能改变传统华府的僵化政治,去除一些没有效率的政府项目;小肯尼迪主持的卫生部也有可能破除美国重治疗不重预防的卫生决策文化……
无论特朗普2.0的四大流派未来会有怎样的相互影响,可以肯定的是未来四年的美国政治将会充满剧戏性,绝对不会沉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