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观察者网 王恺雯】特朗普的“领土扩张梦”从拉美做到了北极,他对格陵兰岛的觊觎越来越强烈,让丹麦政府紧张起来。而作为丹麦自治领地的格陵兰岛,也在此刻响起“独立”呼声。
格陵兰岛自治政府总理穆特·埃格德在新年讲话中表示,格陵兰岛与丹麦的合作没有成功地创造出完全的平等,他呼吁格陵兰岛摆脱殖民主义的“枷锁”。
路透社、《金融时报》等媒体指出,近年来,格陵兰岛独立运动蓬勃发展,部分原因在于20世纪丹麦政府不当行为的曝光,包括20世纪60年代对格陵兰岛土著妇女的大规模强制节育。
“如是丹麦女性,人们会有什么反应?”
据报道,在1966年至1970年间,多达4500名格陵兰岛因纽特妇女被置入宫内节育器(节育环),这个数字约占当时格陵兰岛育龄女性的一半,最小的受害者年仅12岁。这一行动通常未经女性的同意,年纪小的女孩们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被置入节育环时,纳贾·莱伯斯(Naja Lyberth)只有14岁,是家里10个兄弟姐妹中最小的一个。
纳贾·莱伯斯 《卫报》
“我真的不知道那是什么,他(医生)从未解释过,也没有得到我的许可。”莱伯斯2022年接受英国广播公司(BBC)采访时说,当时她在一次学校常规体检后,被置入了节育环。
几十年来,莱伯斯一直把这段遭遇隐藏在心底。大约6年前,她决定在社交媒体上公开谈论此事,并在报纸上刊登了有关文章,成为格陵兰岛第一位公开谈论此事的女性。莱伯斯创建了一个脸书群组,很快聚集了一批有着相同遭遇的女性。
“很多女性都联系我,”纳贾说,“似乎女孩的年龄越小,节育环带来的并发症就越多。这太可悲了。”
来自格陵兰岛首府努克的卡特琳·雅各布森(Katrine Jakobsen)说,她在12岁那年被置入节育环,那是1974年,她被一个亲戚的女友带去看医生。
此后20年中,雅各布森经历了一系列疼痛和并发症,她在接近40岁时切除了子宫。
“这件事对我的生活影响很大。我从未有过孩子,”雅各布森说,“我也从未告诉过任何人。我一直以为只有我一个人有这样的经历。”
阿尔南瓜克·波尔森(Arnannguaq Poulsen)在16岁那年被置入节育环,当时她并不在格陵兰岛,而是在丹麦的一所寄宿学校就读,每年只能回家一次。
“手术前他们没有征询我的意见,我根本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也不知道这是干什么的。”波尔森说。一年后,她回到格陵兰岛时取出了节育环。“我觉得我当时别无选择,我无法接受。”
回忆起这段经历,已年过花甲的波尔森泪流满面,“如果不是格陵兰女性,而是丹麦女性,人们会有什么反应?”
当事人争取赔偿 德媒截图
经过多次失败的尝试,莱伯斯终于在35岁那年生下了自己的孩子。她表示,很多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的女性发现她们一直无法怀孕,一名女性直到2022年才发现自己被置入了节育环。
英格丽德女王医院的妇科医生阿维亚·西格斯塔德(Aviaja Siegstad)回忆,从20世纪90年代到21世纪,她和同事们遇到了一些难以怀孕的患者,她们不知道自己被置入了节育环。西格斯塔德表示,有一些妇女是堕胎后在没有被告知的情况下被置入节育环。
“这是种族灭绝”
据报道,对格陵兰岛女性的节育一直持续到70年代中期。丹麦政府试图通过这种手段限制当地人口的增长。
格陵兰岛曾是丹麦的殖民地,1953年并入丹麦。随着生活条件和医疗条件的改善,格陵兰岛的人口迅速增加,到1970年几乎翻了一番。
在哥本哈根大学历史学教授苏伦·路德(Soeren Rud)看来,强制节育的部分原因是出于“经济考虑”,这减少了“提供住房和福利服务的挑战”,但也是殖民主义心态的结果。
随着更多细节被揭露,格陵兰岛人越来越愤怒。据“今日北极”(Arctic Today)2022年的一篇报道,丹麦议会格陵兰岛议员阿基-马蒂尔达·霍伊-达姆(Aki-Matilda Høegh-Dam)将这场强制性节育运动称为“种族灭绝”。
格陵兰岛知名政治人物、努克市前市长阿西·纳鲁普·开姆尼茨(Asii Narup Chemnitz)说:“我最初的反应是,‘种族灭绝’可能有些夸张,但随着丑闻的轮廓变得清新,这种说法其实没有错。”
2022年,丹麦和格陵兰政府宣布对强制节育一事展开调查。格陵兰岛自治政府总理穆特·埃格德当时在一份声明中写道:“这些年来,我们目睹了一个又一个悲伤的故事被揭露出来。这些故事给当事人带来了巨大的损失。格陵兰全体人民都支持进行历史调查。”
格陵兰岛自治政府总理穆特·埃格德 格陵兰岛政府网站
调查结果预计在2025年5月公布。在莱伯斯看来,这是丹麦政府在拖延时间。她表示,这些妇女中最年长的已经80多岁,她们等不及了,唯一的选择就是通过法庭寻求正义。
2023年10月,莱伯斯和另外66名女性致信丹麦政府,要求其向每名受害者赔偿30万丹麦克朗(约合4.14万美元),丹麦政府并没有采取行动。
随后,越来越多的受害女性加入了维权的队伍。2024年3月,143名格陵兰女性起诉丹麦政府,指控其在20世纪60年代至70年代强迫她们置入节育环,要求获得总额近4300万丹麦克朗(约合590万美元)的赔偿。
“只要我们还活着,我们就想重新获得尊严和对我们子宫的尊重。”莱伯斯说。
丹麦政府对格陵兰岛土著的歧视与侵害不止于强制性节育。另一项饱受诟病的行动是上世纪50年代的“小丹麦人”实验。
当时,22名因纽特幼童被带离家园,送至丹麦寄养家庭。丹麦的目标是“培养小丹麦人,让他们成为知识分子,成为格陵兰的榜样”。
在丹麦期间,这些因纽特孩子被禁止说母语。一年半后,6个孩子留在了丹麦寄养家庭,剩余16人被送回格陵兰岛,但没有回到家人身边,而是被安置在丹麦红十字会在努克开办的一家孤儿院。在那里,他们依然只能说丹麦语,被禁止与其他格陵兰儿童玩耍,与家人的联系也非常有限。
为这一事件撰写调查报告的詹森(Jensen)表示,这些孩子中的一半人在长大后患上了精神疾病或存在药物滥用问题,生活艰难。
2020年,当丹麦政府向当年被强行带离家园的22名因纽特儿童道歉时,只有6人还活在世上。2022年3月,丹麦政府同意支付每位幸存者25万丹麦克朗的赔偿金(约合3.45万美元)。
1951年,参与“小丹麦人”实验的格陵兰因纽特儿童与丹麦王后英格丽德见面 丹麦救助儿童会
格陵兰岛在1979年获得自治权,但直到一直到1992年才从哥本哈根手中接管了卫生部门的控制权。2009年6月21日,格陵兰正式成为了国际法下的独立政治实体,自行管理自身的内政、司法与资源分配,但其国防、外交与财政的相关事务仍由丹麦管辖。
2019年,当特朗普在第一个总统任期内提出“购买”格陵兰岛时,丹麦首相弗雷德里克森曾以“荒谬”回应,前首相拉斯穆森当时也表示:“这是愚人节的玩笑。”
如今,当即将再度踏入白宫的特朗普表示不排除“武力夺岛”、特朗普之子挑衅性地访问格陵兰岛时,终于触动了丹麦政府的神经,但弗雷德里克森的回应多少有点心虚,一边强调格陵兰岛是“非卖品”,一边向特朗普示好,表示丹麦希望与美国合作,并声称在格陵兰岛周边地区发挥重要作用的是美国,而不是俄罗斯。
“作为美国非常亲密的盟友,我认为有理由欢迎美国日益增长的兴趣,但必须以尊重格陵兰人民的方式进行。”弗雷德里克森7日对丹麦媒体表示。
回顾丹麦在历史上对格陵兰岛人民的所作所为,这个时候对着美国搬出“尊重”二字,可以说是相当讽刺了。
格陵兰岛自治政府总理穆特·埃格德在新年讲话中提到,《自治法》的条款为格陵兰岛的独立奠定了法律基础,“国家宪法草案已经准备好,格陵兰独立国家的框架建设工作已经开始”。“政客”新闻网欧洲版(Politico EU)猜测,格陵兰岛将于今年4月举行全民公投,以决定是否独立。
丹麦政府本周早些时候承认,格陵兰岛有可能走向独立。丹麦外交大臣拉斯穆森当地时间1月8日表示:“我们充分认识到格陵兰有自己的野心,如果这些计划成为现实,格陵兰岛将会独立,但不太可能成为美国的一个联邦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