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出了末日感。”
美国加州南部地区山火仍在蔓延，该州人口第一大城市洛杉矶成为重灾区，这是当地有记录以来破坏程度最严重的火灾，已造成至少7人死亡。
火舌一度伸至知名主题乐园好莱坞环球影城附近。一名在当地生活的中国人告诉南都、N视频记者，居住地弥漫着浓烟，天空变得昏黄，空气质量严重下降，恍如末日。有人暂停工作，有人准备撤离。
这已非加州首次遭遇大火。为何这里山火频发且凶猛难控？中国消防协会科普委委员许传升向南都记者分析说，当地整体植被覆盖密度较高，大量可燃物堆积，为山火发生提供了燃料。此外，高温、干旱、大风等天气条件和人为因素也是重要诱因。美国国内舆论认为，消防部门预算削减、资源分配不当、政治极化加剧，此次山火再度暴露民生弊端。
1月7日，美国加利福尼亚州帕西菲克帕利塞兹，消防直升机和消防员参与扑灭山火。新华社发
“生活梦想化为灰烬”
当地时间1月7日，受强劲干燥风暴“圣安娜风”的影响，加利福尼亚州南部地区突发山火，并在大风助推下迅速蔓延。
“野火烧出了末日感，开始以为是大风把沙子刮起来，才让天空变黄，没想到是野火蔓延弄出的浓烟。”当地时间8日晚，居住在洛杉矶县帕萨迪纳市的中国人杨先生向南都记者表示，7日早上就被狂风吵醒，当天下午开始起火，虽然之后风速降下来了，但是房间里一股烟味，外面的天空也变得黄黄的。他已收到官方通知，睡前要收拾好行李，随时准备撤离。
次日早上，杨先生告诉南都记者，他目前还没有接到撤离令。“帕萨迪纳市的撤离区域在当地210高速的北侧横向扩展，但我家在高速南侧。目前外面的空气质量仍然很差，当地的聊天群都在讨论买空气净化器的事情。”
当地时间1月8日晚，杨先生拍摄的房屋外山火的情况。（受访者供图）
居住在洛杉矶县托兰斯市的中国人李女士也向南都记者表示，她家附近的空气灰蒙蒙，打开查看天气的软件，显示当地空气质量严重不健康，走在路上可以看到灰烬飘在空中，当地已经有很多人戴上了口罩，家里的泳池内也漂着一层灰。
当地时间8日，中国驻洛杉矶总领事馆发文称，加州政府已宣布加州进入紧急状态，领馆提醒南加州中国公民高度重视人身财产安全，注意防范应对野火灾害。
据洛杉矶县警方通报，截至当地时间8日下午，该地区有至少5处危险性野火蔓延。洛杉矶县东部阿尔塔迪纳地区的一处野火摧毁约100栋房屋，其过火面积超过42平方公里。另有一处野火过火面积超过60平方公里，摧毁洛杉矶县沿海社区帕西菲克帕利塞兹包括公共图书馆在内约1000栋房屋。
山火肆虐，美国电影工业核心地带也未能幸免。8日晚，洛杉矶地标好莱坞山和好莱坞露天剧场附近也燃起大火。洛杉矶市消防局发布疏散令，要求南至好莱坞大道、北至穆赫兰道、东至101号公路、西至月桂谷林荫大道之间区域的居民撤离。
帕西菲克帕利塞兹历史学会工作人员帕特里克·希利告诉南都记者，“我们仍处于一个焦虑和不确定的时期，暂不清楚当地是否有与中国相关的历史建筑或文物受到大火影响。”据悉，当地曾有一处名为伯恩海默花园的地方，设计风格受到中国文化影响，目前相关房产处于空置状态。
伯恩海默花园。资料图
此外，还有居住在帕西菲克帕利塞兹社区的华人向南都记者表示，其已收到政府的撤离令，目前只能借住在好友家中，祈祷大火不会烧毁自家的房子。她告诉南都记者，当地居民“有的去投靠亲戚朋友了，没有亲戚朋友的，有钱的去住宾馆了，没有钱的会前往安置点避难，包括教堂等在内的公共场所”。
公开的现场画面显示，当地受灾严重的地区被巨大的烟雾笼罩，火灾致使社区进出道路拥堵，大量居民不得不弃车步行逃生，一些人一手提着行李箱，一手抱着宠物准备逃离。
生活在洛杉矶县阿尔塔迪纳地区的人们无奈表示，“火焰吞噬了我们在这里多年的梦想，这里的一切都化为灰烬。”还有居民称，“不要等待，不要犹豫，赶紧走，不要拿任何财物。”
火势或继续蔓延
截至当地时间8日，洛杉矶地区已有至少10万居民因受山火威胁而紧急撤离，部分学校暂时关闭。当地还有多处地标和旅游景点因山火而关闭。著名主题乐园好莱坞环球影城8日也宣布临时关闭。
当地时间8日晚，居住在环球影城附近的中国人钟先生告诉南都记者，由于山火围城，他的工作已暂停，目前在家休息。“每年洛杉矶都会发生山火，但以前的山火离市区远，今年的山火遇到了强风，所以烧得很厉害，我家后院有树和凉亭被吹倒了。”
环球影城附近的山火。受访者供图
全美停电信息网显示，截至当地时间8日晚，帕萨迪纳所在的加州南部地区超过45.6万人断电。
洛杉矶市市长卡伦·巴斯说，消防飞机正加紧从空中泼洒阻燃剂和水灭火。当地风力有所减弱，但天气可能还会变化。
南都记者注意到，多位好莱坞明星在当地高档社区帕西菲克帕利塞兹地区的房产也因肆虐的山火被损毁。
公开资料显示，帕西菲克帕利塞兹地区坐落在圣塔蒙尼加山脉与太平洋之间，背山面海，是许多好莱坞明星与政商名流的豪宅所在地。据当地媒体披露，包括“蝙蝠侠”扮演者本·阿弗莱克、出演过《绯闻女孩》的女星莉顿·梅斯特以及出演过美剧《穷家富路》的男星尤金·列维等在内的好莱坞明星，在该社区拥有的房产都有不同程度的损毁。
曾出演美剧《我们这一天》的女星曼迪·摩尔于当地时间8日在社交平台发文称，她与丈夫、孩子和宠物一起从家中撤离。她分享说，自己现在住在朋友的家中，“我为火灾造成的破坏和损失感到心碎，不知道我们的家园能否逃过一劫”。
《银河护卫队》中“星爵”的扮演者克里斯·帕拉特也在太平洋帕利塞兹社区拥有房产，他于当地时间7日在社交平台发文称：“感谢勇敢的消防员和急救人员，他们在与快速蔓延的野火作斗争。他们不知疲倦地工作，保护生命、家园和野生动物。他们是真正的英雄，感谢你们的牺牲和勇气！”
据公开信息披露，随着人们纷纷逃离火场，当地道路出现拥堵。当火焰开始撩拨车身四周，浓烟和火光弥漫在洛杉矶及其郊区的夜空时，一些人弃车徒步逃生。演员斯蒂夫·古根伯格公开表示，因为有人把汽车遗弃在道路上，导致他和朋友们的疏散行程受到妨碍。
据悉，目前发生在帕西菲克帕利塞兹社区和阿尔塔迪纳地区的野火仍处于完全失控状态，超过1500名消防人员正奋战在野火现场。受当地持续干燥和强风天气影响，火势预计将会继续蔓延。
美国白宫发言人8日晚发表声明说，总统拜登取消原定9日至12日访问意大利的行程，继续集中精力指挥联邦政府应对加利福尼亚州野火。
“我们已经做好准备，只要需要，我们将不惜一切代价，控制南加州野火并帮助灾后重建。但我们也知道，这是一条漫长的路。”拜登在社交平台发文称。
当地时间1月9日，联合国秘书长古特雷斯通过发言人办公室发表声明，对加州洛杉矶地区快速蔓延的山火所造成的大规模破坏深感震惊和悲痛。他向遇难者家属致以慰问，并向因火灾被迫撤离的数万名民众以及失去家园的居民表示关切。
声明表示，联合国随时准备根据需要提供协助，共同应对这场危机。
“必须承认背后的社会原因”
近年来，美国的山火事件频发成为全球舆论关注的焦点，尤其是加利福尼亚州，几乎每年都会遭遇山火的侵袭。
回顾过去，美国山火的破坏性在持续加剧。2018年发生在尤特县的“坎普”山火，导致85人遇难，18804座建筑物被摧毁，森林小镇“天堂”被夷为平地。2020年8月，肆虐加州内华达山脉南部的山火，烧毁了全世界至少十分之一的成熟巨型红杉树。2023年美国夏威夷州毛伊岛发生的致命野火，让当地拥有1.2万人口的度假胜地拉海纳镇几乎完全被烧毁，逾百人在火灾中丧生。
2023年8月21日，在美国夏威夷州毛伊县拉海纳拍摄的火灾过后景象。新华社发
刚刚过去的2024年，更是被美国国家跨部门消防中心称为，威力巨大的“野火年”。据该中心2024年11月的数据显示，美国全年土地过火面积已达约3.28万平方公里，而过去10年的全年平均过火面积为2.83万平方公里。
“山火可能形成的原因有很多。”中国消防协会科普委委员许传升向南都记者解释，一种是人为因素，有些人进入森林里抽烟、野炊，林区的电力线路打火，林区周边动火作业或生活用火等；另一种是自然界的现象，包括雷电、自燃或者火山爆发等自然现象都会引发山林火灾。
“植被覆盖率高也是美国山火频发的原因之一，地区整体植被覆盖密度较高，茂密的森林和植被常年积累，使得大量可燃物堆积，为山火发生提供了燃料。”许传升表示，包括高温、干旱、大风等在内的天气气候条件也被认为是发生山火的重要因素。
美国加利福尼亚大学伯克利分校的气候变化专家帕特里克·冈萨雷斯也表示，加州南部各地自1895年以来平均气温上升多达2摄氏度，更容易触发野火。由于南加州目前处于极度干旱的状况，大部分地区过去八个月的降雨量不足0.64厘米，土地干涸，植被枯萎，极易发生火灾。
另外，加州还有特殊的“圣安娜风”。“圣安娜风”是秋冬季节出现在加州南部山谷中的季风，来自南加州内陆荒漠地带，风速时常高达每小时80至120公里，极度干燥，易引发山火，被当地人称作“魔鬼之风”，此风横行之季，就是山火高发时节。
除“天公不作美”以外，加州频频因火灾损失惨重，也折射出困扰美国多年的两大民生问题，即住房危机和基础设施老化。
山火问题专家理查德·哈尔西曾撰文指出，必须承认山火背后的社会原因，包括“糟糕的规划”。“他们允许开发商在开发时留下隐患，却让消防队员们背黑锅。”
公开资料显示，以加州为例，大量低收入人群的住房需求长期无法满足，他们的居所被迫逐步从城市边缘扩展到邻近的荒野山林地带，其中有些地方甚至是最初规划的城市防火带。而一些市政当局为确保支撑地方财政的地产税，对开发商放松监管。于是，大量建筑在林间违规兴建。一旦发生山火，很容易造成巨大的人身财产损失。此外，当地电力、通信、应急等基础设施老化，也严重影响了火情预警、通报、疏散等救命和逃命举措。
被诟病的官员和政策
截至当地时间1月9日，这场洛杉矶历史上最严重的山火仍在席卷全城。自然灾害不仅考验着当地政府的应急能力，更暴露了当地政府在管理上存在的问题。
灾情发生的第一时间，洛杉矶市长卡伦·巴斯却在非洲访问，这一消息点燃了公众的怒火。有民众撤离家园后，愤怒地质问道：“当我们最需要政府领导时，市长在哪里？”
除了危机缺席外，巴斯的团队在应急响应中的低效表现也饱受诟病。分析人士指出，这次山火不仅是自然灾害，更是对洛杉矶管理系统的一次考验。从削减预算到缺乏预案，再到资源分配不当，巴斯政府的多重失误让市民陷入困境。
南都记者注意到，当地时间1月8日，刚刚回国的巴斯，在面对记者提问“你是否应该为在市民的家园着火时缺席而向他们道歉？你是否后悔削减了消防部门数百万美元的预算？”等问题时，全程沉默。
1月8日，美国加利福尼亚州帕西菲克帕利塞兹，野火过后的景象。新华社发
此外，灾难性山火频发，也凸显美国防灾救灾相关经费的捉襟见肘。短视的经济和财税政策，将美国现阶段防灾救灾资源不足和不平衡的弊端放大。有加州媒体批评加州州长加文·纽森削减了加州消防局的野火预防预算，金额高达1.5亿美元。
在美国当下政治极化氛围下，即将重返白宫的特朗普并未专注于灾情应对，而是再次卷入党派争斗，并直接将矛头指向加州民主党籍的州长纽森以及现任总统拜登。
当地时间1月8日，特朗普在社交平台连发多文，批评纽森政策失败，导致南加州“缺水”，阻碍消防员灭火，“应引咎辞职”。他在帖文中嘲讽纽森团队“已经控制住了0%的火势”，并称洛杉矶市的火灾“可能会成为美国历史上最严重的火灾”。 “美国最美丽的地方正被大火夷为平地。纽森应该辞职。这全是他的错！”
特朗普还不忘抨击即将卸任的美国总统拜登。9日，特朗普发文称，“消防栓里没有水，联邦应急事务管理局没有钱，拜登什么都没给我留下。”
随后，加州州长办公室和美国多家主流媒体发布声明，指责特朗普上述言论为虚假信息。加州州长办公室8日发布声明称，根本不存在特朗普口中的所谓“水资源恢复声明”，且“南加州并不缺水”，只是山火期间水需求增加，高海拔地区水压不足，只能使用水车供水。
美国联邦紧急事务管理局9日也出面回应媒体称，“灾难救助基金目前的余额约为270亿美元”，这笔钱可能不足以满足今年发生的每场灾难所造成的需求，但这并不是“没有钱”。
同日，加州州长纽森的发言人安东尼·约克公开表示“目前工作的重点是保护生命和扑灭山火，不是玩弄政治。”
特朗普对国家危机表现出不稳定反应让舆论担心的同时，现任总统拜登也被美国民众诟病“不在乎任何人”。
吉尔·拜登当地时间8日在社交媒体上发布了她与拜登抱着曾孙的照片。
起因是，拜登在8日洛杉矶圣莫尼卡消防站的简报会上告诉记者：“我要宣布一个好消息，我今天当上了曾祖父，我将因很多原因记住这一天。”据悉，在消防站听取关于火灾的简报前，拜登与其夫人吉尔·拜登曾前往当地医学中心探望了孙女纳奥米·拜登。当日稍晚，吉尔在社交媒体上发布了她与拜登抱着曾孙的照片。
在山火席卷洛杉矶、超10万人被迫撤离的情况下，拜登却在消防站宣布自家的“好消息”，他的做法也引发了美国民众的愤怒。有人评论道：“没有事情能影响到他，他不在乎任何人。”还有人表示，“这完全不令人意外，他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看到网络上关于灾情的漫天消息，我也很焦虑，现在已经收拾好行李了，等政府的撤离令一出，我就去朋友家避难。”望着帕萨迪纳市愈发浑浊的空气，杨先生无奈向南都记者说：“没想到今年开年就这么困难。”
出品：南都即时
统筹：南都记者 向雪妮 张倩寒
采写：南都记者 杨苓妍 梁令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