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乡那一年
＂娘，都是有娃的人了，你就别瞎操心了。＂赵玉兰冲着堂屋里絮叨的老娘摆摆手，脸上露出一丝无奈。
看着她忙碌的身影，我不禁想起了那段难忘的岁月。
1975年夏天，我背着行囊来到了湘西山区的杨家村插队。这是个群山环抱的小山村，泥巴路蜿蜒着通向各家各户。
满山的橘子树开着白花，空气里飘着淡淡的清香。我穿着城里带来的白衬衫，走在泥泞的山路上，引来不少村民的侧目。
村支书马德福是个热心人，他安排我住在寡妇赵玉兰家。说起这事的时候，他还特意解释：＂玉兰家里条件虽然不好，但是收拾得干净，人也本分。＂
第一次见到玉兰，她正在院子里干活。她比我大六岁，脸上沾着泥土，头发随意地扎在脑后，却依然掩不住那份清秀。
院子里晒着几排红薯干，屋檐下挂着几串玉米。土墙泥地的小屋虽然简陋，但是打扫得一尘不染。
灶台上还冒着热气，一股红薯粥的香味飘了出来。五岁的小翠怯生生地躲在娘亲身后，不时探出头来偷看我这个城里来的叔叔。
＂你先歇会儿，我去给你烧点热水洗洗脚。＂玉兰说着就往厨房走。我忙拦住她说不用麻烦，她却说：＂你是客人，哪能让你自己来。＂
刚来那会儿，我啥活都不会干，连锄头都拿不好。村里人背后议论纷纷，说什么＂城里来的白面书生＂、＂占了寡妇家的便宜＂。
有几个后生还故意在我面前显摆挑担子的本事。我咬着牙跟着学，没少挨累。肩膀磨破了皮，手上起了血泡，可我一声不吭。
玉兰看在眼里，心疼在心里。每天晚上都给我煮个红薯，说是补充体力。她还教我农活的门道：＂锄地要弯腰，不能直着来，那样容易闪着腰。＂
慢慢地，我学会了插秧、锄草，还跟着老把式学会了修理农具。天不亮就起床，跟着社员们下地干活。生产队里最辛苦的活，我都抢着干。
晚上回来还要帮玉兰劈柴、挑水。特别是赶上雨季，山路湿滑，我和玉兰常常相互搀扶着走完那段崎岖的山路。
小翠也渐渐不再怕我，整天跟在我屁股后头跑。看我写字的时候，就坐在小板凳上，眨着大眼睛问东问西。
我就教她认字，给她讲城里的故事。玉兰在一旁做针线活，脸上总是带着欣慰的笑容。
有一次，我发烧到39度，还硬撑着要去地里干活。玉兰把我按在床上，二话不说就跑去找村里的赤脚医生。
她熬了一整夜的姜汤，守在我床前，直到我退烧。那一刻，我心里暖暖的，觉得这个家里有了真正的温度。
冬天来得特别早那年，山里的风刮得人直打哆嗦。一个雨夜，小翠发起高烧，整个人烫得像块炭。
村里没有医生，最近的卫生院在十里外的镇上。我二话不说，背着小翠就往镇上跑。玉兰跟在后面，提着煤油灯照路。
那夜雨下得很大，山路又滑又陡。我的脚好几次都打滑了，可还是咬牙坚持着。听着小翠在背上迷迷糊糊地叫着＂叔叔＂，我的眼泪差点掉下来。
打那以后，我越发离不开这个家。每天看着小翠蹦蹦跳跳地上学，看着玉兰在厨房里忙前忙后，我就觉得特别踏实。
春节那天，玉兰蒸了一锅红枣馒头，还特意去集市上买了两斤猪肉。我们一家三口，围着火炉吃饺子，说说笑笑，热闹得很。
1976年春天，我终于鼓起勇气向玉兰表明心意。那天，我们正在田里插秧，我突然说：＂玉兰，咱们成个家吧。＂
她愣住了，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你还年轻，家里条件也好，我带着个娃，配不上你。再说，你爹娘那关也过不去啊。＂
我握住她的手说：＂在我心里，你和小翠就是我的家人，我想照顾你们一辈子。你放心，我爹娘那边我去说。＂
这事传到城里，我爹气得直发抖。他连夜赶来，一进门就吼：＂胡闹！你还小，不懂事，这样的婚事咱家绝对不能答应！＂
娘也跟着掉眼泪：＂儿啊，你要是觉得愧疚，咱给人家钱就是了，何必把自己的一辈子都搭进去呢？你想想，人家带着个娃，你以后咋过？＂
我跪在地上，求爹娘给我和玉兰一个机会。玉兰在一旁抹眼泪，说：＂叔叔阿姨，您别生气，是我给您儿子添麻烦了。＂
小翠也哭着抱住我的腿：＂叔叔，你别走。＂她那双大眼睛里满是恳求，让我心都碎了。
就在这时，村支书马德福站了出来。他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党员，在村里很有威望。
他对我爹说：＂老同志，你儿子这一年表现很好，是个懂事的娃。不怕你笑话，比我家那小子还要能干。玉兰也是个好姑娘，吃苦耐劳，把闺女教育得很好。＂
生产队长李大哥也帮着说话：＂是啊，你儿子现在可是咱队里的好把式。去年那场山洪，要不是他带头修堤坝，村里可就遭了大罪了。＂
看着我的坚持和村里人的评价，爹的态度慢慢软了下来：＂既然你认定了，那就好好过日子。但要是敢对不起人家娘俩，我第一个不答应！＂
婚后的日子平淡而幸福。我和玉兰一起种地、养猪，把小翠当亲生女儿一样疼爱。玉兰也把婆家当自己家，对我爹娘比对亲爹娘还要孝顺。
1978年，我们有了自己的儿子。全家人其乐融融，连我爹都改变了态度，逢人就夸玉兰贤惠，还经常来看望我们，特别疼爱两个孙子。
我爹有风湿病，玉兰就专门上山采药，熬了送去。慢慢地，连我娘都说：＂这媳妇比城里那些讲究的强多了。＂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间小翠都上初中了。看着她放学回来，书包里装满了奖状，我和玉兰的心里比蜜还甜。
村里人都说，小翠有出息，以后准能考上大学。弟弟也跟着姐姐学，成绩一直名列前茅。
现在回想起来，要不是那年下乡，我可能就错过了这段缘分。玉兰常说：＂命里该是啥就是啥，老天早就给咱们安排好了。＂
听她这么说，我就忍不住笑：＂要不是我执着，咱们哪有今天？＂
夕阳西下，我站在屋前的老槐树下，看着玉兰在院子里忙活，小翠在一旁教弟弟写作业。晚风吹过，带来阵阵稻花香。
这山沟沟里的日子，就像这清甜的稻香，平淡中透着醇厚，简单中藏着幸福。那年的选择，是我这辈子最对的决定。
作品声明：内容存在故事情节、虚构演绎成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