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刚堂在他的农庄里(石伟摄影)

封面新闻记者 石伟

55岁的郭刚堂头发花白,他自嘲这是时尚的“奶奶灰”。郭刚堂开玩笑说,他像30年前一样走在时尚前沿。

那时候郭刚堂爱唱会跳,练过铁人三项,本子上写满了日记、诗歌。1995年,第一个孩子郭振出生后,他承包土地、借钱买拖拉机搞运输,投资建设全县首个旱冰场,风风火火闯在最前边。

后来,郭刚堂成为“单骑寻子”故事的主人公。2014年,由此改编的电影《失孤》启动拍摄,华西都市报等多家媒体对他进行报道,他的故事被亿万受众熟知。七年之后的2021年,郭刚堂寻子成功,华西都市报、封面新闻持续跟进报道,见证并记录了这位父亲这一路上的离合悲欢。

如今,郭刚堂承包了80亩土地,重新回归“农民”身份,成为一名助农主播。“孩子找回来,媒体报道起到功不可没的作用。在很多问题上,华西都市报的报道和讨论给我了人生启发。希望它继续记录时代,越办越好。”

失去的日子

青少年时期,郭刚堂像80、90年代的同伴一样爱好文艺,爱唱歌会跳舞,练过铁人三项,是百米跑的高手,还喜爱写诗和硬笔书法。看歌舞团表演时,觉得人家没他唱得好,自告奋勇上台唱了一首《冬天里的一把火》。

1995年,郭刚堂初为人父。他放下日记收起文艺的心,和妻子承包了12亩土地种植蔬菜,又凑钱买了拖拉机运输土方。那时候,家里每天能挣900多元,短短两年,存款已经有5万多元。

郭刚堂投资了一块土地,动工修建全县第一个旱冰场。他还计划组建运输队,带乡亲们发家致富。他那时候感觉浑身有劲,每天风风火火地闯,走路的时候都哼着歌。

1997年9月21日傍晚,郭刚堂从工地下班,绕到集市给儿子买了一把大白兔奶糖,回家得知小郭振丢了。夫妻俩给乡亲们跪下请求帮忙,大家建议他抓紧时间往远处找,并陆续送来十元、百元的钞票,凑了5万元经费。

郭刚堂骑着哥哥送来的摩托车,开始了寻子之路。截至2021年,他一共跑了50多万公里,跑坏11辆摩托车。24年里,夫妻俩一直处于借钱、找孩子、挣钱还债、再出去找孩子的循环中。


郭刚堂寻子途中(受访者供图)

2014年,华西都市报在电影《失孤》拍摄期间,报道了郭刚堂的寻子故事。照片中,郭刚堂风尘仆仆,胡子拉碴,头发凌乱,一如电影中刘德华那样“邋遢”的形象。

2021年寻子成功后,华西都市报、封面新闻记者曾多次到郭刚堂家中采访。朴素得略显空落的房子里,还堆放着旧头盔、护膝和密密麻麻的手写记账本。郭刚堂说,这些年累计花费超过200万元。

“老郭的头脑灵活,从来没觉得挣钱难、还钱难。最难的是,24年的时光被耗费掉了。”郭刚堂说,2016年当地建设城市公园,他路过看到有一处旱冰馆,心里咯噔了一下,“感觉自己落后时代了。”

即便后来又生了两个孩子,压力依旧常年笼罩在这个家庭,特别是每年春节期间。“有一年,我写了副对联‘金龙兴他乡展宏图,鲲鹏起家中创伟业’。大年初五,老父亲让我揭下来。老人觉得孩子没找到,对联不能太飞扬跋扈。”

握不住的沙

前不久,郭刚堂的父亲脑梗住了一段时间医院,出院时恰逢85岁生日,郭振夫妻带着岳父回山东拜寿。

郭刚堂送了10本书给郭振。里边的13万字,记录了他24年的寻子历程,这是他第一次把他的经历间接“告诉”郭振。此前,他从不给孩子讲寻子的过往,“不想给孩子造成心理负担,形成道德绑架”。

关于郭振的“回归”问题,网友们曾替郭刚堂愤愤不平。郭刚堂则不止一次表态、喊话,希望网友们给予理解,即便从小生活在身边的孩子,长大了也会出去闯,在外地有自己的圈子,不能因为曾经失去过,就要把孩子拴在裤腰带上。


郭刚堂案二审之后(石伟摄影)

郭刚堂看过太多寻亲家庭的悲剧,孩子找回来之后反而闹矛盾。他认为,大家找孩子的初衷不是占有,亲子关系有点像婆家对待儿媳、娘家对待女婿一样,即便百分百想对对方好,也要保持一定的分寸。

郭刚堂说,郭振回家后会主动干家务,主动陪父母聊天,老夫妻俩也会不客气指使他做饭,没有特别区别对待。“但你不能像对待其他孩子一样骂他,或者说重话。失去了的就是失去了,你不能强求失去24年的感情完好无缺。”

郭刚堂给记者算了一笔账:郭振夫妻每个月从河南回山东若干次,开车来回需要不少油费、过路费,每次还要给老人买礼物,“孩子每个月几千块工资。放在任何家庭,父母都会顾虑孩子来回奔波的成本。”

近两年,记者不止一次采访郭刚堂。郭刚堂希望这样坦诚的想法被华西都市报广泛地传播出去,又担心这些理解、谅解的表态,让一些热心的网友代入感太强,去要求郭振表示出“对等体谅”。

“作为最早参与报道的媒体之一,华西都市报对我家找回孩子,对我们这些家庭的亲子关系处理,给予了很多人生启发。一定程度上,媒体们可以说是功不可没。”郭刚堂说,他关注到华西都市报等媒体的报道中,在个案报道中有人情味,在横向、持续报道同类题材时,形成问题讨论,提出建设性建议,让他在不同的阶段受到启发,让他处理自己的事和帮助其他寻亲家属时,都更成熟。

“对所有寻亲家庭来说,孩子正常跟你接触,有健康快乐的工作和生活,就是最大的幸福。使劲握沙子最后反而握不住,要理解孩子,给时间、给空间。”郭刚堂说,每次与其他寻亲家属交流时,他总会将这些心得、感受毫无保留地分享给他们。

找回郭刚堂

2014年,郭刚堂牵头在聊城成立了天涯寻亲志愿者协会。被广泛报道之后,“郭刚堂”成为一个标签。找孩子的、丢牛的、丢三轮车的,都找他倾诉、寻求帮助。前不久,他辞掉了会长职务。

协会已经可以自行日常运作,他要腾出时间,把曾经失去的“郭刚堂”找回来。

郭刚堂接手了一处80亩的半荒废庄园,里边有百千棵芍药,几百只鸡鸭鹅,还有20多亩的种植大棚。他想打造一处种植、养殖和观光一体的场所,转型做助农主播。

“今年我走南去北做过很多场助农直播,效果还不错。我把这里弄成基地,给其他寻亲的兄弟姐妹提供个庇护,让他们不至于没饭吃。”郭刚堂说,他因为全身心寻子,家里老人跟着吃了不少苦,他也想把这块地当作老人养老的归宿。侍弄了一辈子土地的老人,在这里种地养鸡忙活着,会过得更开心。

现在,郭刚堂已经是一个资深主播。华西都市报、封面新闻记者曾多次对他进行直播采访,他总是条理清晰,措辞严谨。他说这是多年训练的结果。

十多年前开始,郭刚堂几乎注册了市面上所有出现过的社交媒体账号,做了多年主播。“不管它是社交平台还是男女交友平台,只要能把我的信息传播出去我就注册。不止一次,有被拐者在我直播间比对信息,找到了家人。”

郭刚堂认为,机构媒体有更高的专业能力和更深的讨论,这些年公众对打拐形成的共识,职能部门对打拐不断完善措施、政策,与华西都市报在内的很多媒体密不可分,“所以,每次有案子开庭,家属们都想拼命挤到媒体镜头前边。我每次接受华西都市报、封面新闻采访,也都尽可能把其他寻亲者的信息展示一些,希望出现更多奇迹。”

郭刚堂说,他在24年里见证了传播方式的变化,看到华西都市报从传统报纸到多平台的互联网传播,“它一直在记录时代,进行思考和讨论。希望它越办越好,继续记录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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