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酒,有了歌,再繁重的生活,都不觉得苦了。
喝酒是一件快乐的事情。只是,要看跟谁一起喝;有时,也要看在哪个地方喝。有一年在内蒙古参加文学活动,夜深时,朋友们聚拢在乡村的一张圆桌旁开始喝酒。渐入佳境后,不知是谁起的头,每一次,只要有人举杯,全场就一起高歌:“酒喝干,再斟满,今夜不醉不还。”唱完这一句,所有人就把杯中酒干掉。那气氛,真是热烈。
天高地阔处,月黑风高时,宜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大声唱歌。《鸿雁》中的这一句歌词,是最好的祝酒歌。无论置身于黄土高坡,还是蒙古高原,这歌声能下酒,尤其是全场同唱同饮,那热烈的气氛,那快乐的情景,太令人难忘。
酒歌若不能增人酒量,不能催人干杯,不能把气氛推向一个又一个高潮,那就算不得好的酒歌。杭盖乐队唱的蒙古语的《酒歌》,是我觉得最能增人酒量的歌。我非常喜欢。尤其是当节奏越来越快时,你的情绪,一定会被歌声热烈激荡起来。但是,这首歌必须是与蒙古族的朋友们共饮时,唱起来才有感觉——倒不必在草原上,只要内蒙古的朋友在场,一起喝酒,同唱此歌。
人们常有一些刻板印象,比如一想到内蒙古,就下意识想到大草原,一想到大草原,就下意识想到那里的人们好像都骑马上班。骑马上班,或骑马上学,都是不存在的,但是一喝酒就有歌声,则基本属实——跟新疆、西藏、云南、贵州的很多朋友一样,只要酒喝起来,歌喉就会亮起来,或者就忍不住舞蹈起来。每次碰到这样的场景,我都会沉醉其中。虽然我自己并不会唱歌,每次都很是为难。
有的作家会唱戏,喝了酒唱戏,更是美妙。我听过王祥夫在酒桌上唱戏,且听过不止二三回。我也知道葛水平戏唱得好,她是晋东南戏校毕业,正儿八经上过舞台演出的。有一年,我们在桐庐采风,冬天的中午,随便找了古镇上一家小餐馆,搬了一张小桌子,三四个人坐在明媚的阳光里吃饭。那天没有喝酒。葛水平自然也没有唱戏。但我猜想,山西的作家是不是都会唱戏?山西那个地方真好——古建筑那么多,古戏台自然也不少,而一个会唱戏的作家,他不是在戏台子上唱过,就是在戏台子下听过,这是比别人多很多生活乐趣的。
唱戏难度很高,但是催人干杯、增人酒量的作用偏弱。许多少数民族地区都有祝酒歌,我印象深的,还有苗家的祝酒歌。有一年,我到贵州省铜仁市松桃苗族自治县,到了大山深处的满家村,参加当地的“四月八”节。农历四月初八,满家苗乡屯寨的男女老少都会回村过节。我们进村寨的时候,当地村民就唱着拦路歌,设下拦路酒,“高山流水”,层层叠叠,每个客人都要喝上一通酒才能进得寨门。
今年秋天,又到贵州西江苗寨,参加当地的鼓藏节。热情的村民导游小梁,给大家敬酒,连续唱了好多首祝酒歌。我问小梁,这些酒歌的歌词大意是什么。小梁跟我解释了一通,但很遗憾,我现在还是忘了。苗家的酒歌真多。因为苗家的节日多。在整个贵州,据说一年当中有一千多个节日,这还是有人认真统计过的。有的地方,端午就过三回。有个“吃新节”,就是稻谷丰收的时候过的,各个村寨的日子都不一样,今天轮到这个寨子过节,明天轮到那个寨子过节,大家相互庆贺,轮流过节。这样的节日里自然要喝酒,要喝酒自然会有酒歌。苗家的酒歌,多半是在饮酒半酣的状态下,互相对唱出来的,而且这些歌声中隐藏着许多古老的文化和生活习俗。我当时想,如果有时间,我要在苗寨住下来,一场一场酒喝过去,把一首一首酒歌记录下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我能为了酒歌,在苗寨住下来,住那么八天十天?
节日是凡俗日常里的礼物,是土地给辛勤劳作的人们的恩赐。有了酒,有了歌,再繁重的生活,都不觉得苦了。我们在喝酒的时候,快乐就铺天盖地地来了。跟在古老大地上生活了千百年的祖先们相比,我们今天的节日,会不会显得太少了。我们今天的快乐含量、快乐能力,会不会有点低了——是不是应该重新找回来?
从这个角度来讲,我是真的愿意祝酒歌更多地响起来。唱歌也好,唱戏也好,都好;手舞也好,足蹈也好,也都好。这篇文章,写在元旦,也祝朋友们的日子里歌声飞扬,快乐多多。
文字编辑:钱卫
栏目编辑:吴南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