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26日
是合肥市屯溪路小学滨湖校区
语文教师张荣全
缺席课堂的第三天
在该校三年级十班的课表上
还标注着他的语文课
这天下午
学校举行文艺节朗诵专场
“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
书声琅琅中
由张荣全带教的45名学生
在舞台上表演了《登鹳雀楼》
在城市的另一端
张荣全在安徽省立医院南区的病房里
被宣告脑死亡
12月26日
46岁的张荣全
用自己的肝、肾、眼角膜
为5名患者带去了新生
12月30日清晨
合肥市殡仪馆的告别厅前
站满了不同年龄的悼念者
他们中有小学生、有高中生、有上班族
他们有一个共同的身份——
“张荣全老师的学生”
他们都来上了张荣全老师的
“最后一课”
12月30日上午,张荣全老师的生前同事、家长、学生来到合肥殡仪馆进行哀悼送别
戛然而止的书页
晴朗的日光并不能抵御深冬的寒意。12月29日,张荣全的家里氤氲着浓重的悲伤。
灵堂正中央,有一个整洁的木台,张荣全的照片就摆放在其上。前来吊唁的学生和家长陆续来了上百人,“再也听不到那么好的语文课了……”一名学生泣不成声。
所有人都在喟叹着这场突如其来的别离。
席翔燕能够见到爱人张荣全闲下来的时候,总是在深夜时分。“一般都是在凌晨一两点。”席翔燕很清楚,在这之后,才是张荣全属于自己的时间。
每天从学校忙完工作回到家,张荣全还要接着给家里的三个孩子辅导功课。一来二去,张荣全总是要在看到席翔燕将早已准备好的洗脚水换上几次才肯挪步。而紧接着,席翔燕会目睹着张荣全披着一件羽绒马甲继续坐在书房,“他总说,晚上看书安静,要从书里找一些关于备课的灵感。”
张荣全非常喜爱读书,这是席翔燕二十年来形成的认知。自从两人于2003年相识结婚后,席翔燕就要为本就不大的三居室腾出摆放满满当当的两列书架的书房,一黑一红不成套的书架上,挤满了各种各样的书籍。从《唐诗三百首》到《苏东坡传》,种类颇丰。
张荣全老师爱人正在整理他生前喜欢看的书籍
不管读书到多晚,席翔燕也不会上前打扰,她说自己知道这是张荣全自认的“本分”,“作为一名语文老师,肯定要多看书,才能提升自己,教育好孩子。”所以哪怕张荣全常常翻阅各类书籍到凌晨两点,席翔燕也会陪伴一旁,而她也对那些固定的日子记忆尤深,“这个月的2号、4号、7号、10号......,他都会看书。”
张荣全老师生前做的看书笔记
12月24日凌晨两点左右,张荣全标记完书籍上的页码后,便上床休息。席翔燕的记忆里,张荣全那天回家后就一直在备课。“他躺床上后入睡得很快,我絮絮叨叨念了几句后,他都没有反应。”睡眠速度超乎平常,引起了席翔燕的怀疑。她尝试着一遍一遍加力摇动张荣全,也依然没有唤醒这个睡梦中的人。“他一直在打呼噜,很深很深。”
席翔燕连忙叫醒熟睡中的大儿子小然(化名),一边观察张荣全的情况,一边拨打120急救电话。
“有呼吸吗?”席翔燕刚想回答有,身边的张荣全却气息尽消,她尝试性地摸向胸口,也没有探得应有的跳动。
12月24日全天,席翔燕一直都守在滨湖医院,病危通知书下达,她又转战安徽省立医院南区等候。等着等着,12月26日,她等来了张荣全在医院里正式宣告脑死亡的消息。最终,席翔燕填写了《人体器官捐献登记表》,我们还能在这个世界上有个念想。”
家中的卧室里,那本被张荣全标记后的书籍再也没打开。一份快递包裹中的几本书籍还未来及拆封。
这一如席翔燕心底的遗憾,“离开的时候,他连一句话都没留下。”
张荣全爱人正在整理他刚买的新书
“这就是父亲的决定”
将张荣全的器官捐献,这是大儿子小然做出的决定。
这位高三的男生,眼里满满是对父亲相信的坚定,他说,这就是父亲张荣全的想法。“爸爸平日里就是一个乐于助人的人,之前也和我说过类似的想法,所以家里人都很尊重他。”
平日里,张荣全负责三个孩子的学习,而席翔燕主要是负责家里“四个男人”的生活起居,席翔燕表示,这是家中不成文的默契。在家里,张荣全是和孩子打交道最深的那个人。不仅每天会鼓励孩子多看书,也会带着孩子一起读书。很多时候,张荣全会带着孩子一起念《唐诗三百首》,“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小然就会从张荣全陶醉的眼神中脱口而出翩翩韵律。小然说不清这是一种什么感觉,但他从张荣全的神态中看到了文字的鲜活,“而鲜活的文字,是饱含感情的。”
或许是被文字熏陶的缘故,小然眼里的父亲总是一幅温润的状态。某些时刻犯了错或是心情郁闷,迎面而来的从不是张荣全的责罚或是漠然,相反,一双搭在肩上的手,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张荣全和孩子无话不谈,席翔燕从不“吃醋”,她珍视着这种场景,每次在外和别人闲聊,她总会不自觉地说出那句话,“爱人比我更会教育孩子。”张荣全的教育,是从各种书里学的,他有自己的名言金句,“想要教育孩子,必须了解孩子和读懂孩子。”前一阵子,席翔燕总会看到张荣全捧着一本《儿童阅读的世界》翻来覆去地看,像在把玩一件珍宝。
“他是一个能够允许孩子慢成长的人。”张荣全的突然离去,席翔燕如今感到压力倍增,责任落到自己的肩上,她担心自己没办法像张荣全一样引领好孩子。
小然记得,每晚自习下课,张荣全都会在校门口接小然回家,返程的路上,张荣全总会和小然探讨成长的话题。有时候讨论如何发现自身短板并及时解决,有时候思考如何完成生命价值的升华,“爸爸说,做人要做到最基本的善。”
后来接到张荣全离世的消息时,小然还在学校上课,席翔燕将生命最后的三个选择交给了他,脑海中浮现起这句话,他通过电话给出了“确定”的选择。
小然说,这是自己的决定,也是父亲的决定。
最后一课
12月30日遗体告别仪式,殡仪馆里,张荣全的遗像前围满了前来送行的家长和同事。纯白的花圈从里头铺向外头,门外鸟鸣不断,仿佛在这寒冬里,为张荣全缔造了一场春天,那是他极少置身的风景。
在校园里待得时间久了,张荣全很少和家里人有外出活动,昼忙夜忙,一家人齐齐出门旅游的次数,屈指可数。
张荣全老师和学生们在一起
张荣全的学生王子辰说,张荣全很喜欢和他们聊诗词,讲历史。从文人故事,到时代背景,张荣全总能道出生动长篇来。这也打开了班级学生了解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大门,“我才知道,小小的诗句背后,有大大的世界。”有一次张荣全组织班级学生前往安徽博物院研学,学生们看见一顶褐色的青铜大鼎,学生崔天佑紧盯着上面的纹路,幻想着背后的神秘。而张荣全只用一句话就吸引住了他,“那是‘楚大鼎’,堪称楚国重器。我来给你说说它的故事。”一路上,崔天佑跟在张荣全身边,听着时光长河里,被洗涤出的故事。
张荣全老师与学生们在一起
对文学的解读,张荣全不仅说给学生听,也时常说给自己听。深夜,张荣全名为“天高云淡”的账号发布了一条题为“碎读王维《终南山》”的朋友圈,字句里写道,“你把山水看累了,流了两行热泪,一点闲愁;山水把你看倦了,落了两笔丹青,一抹残阳。”
张荣全的同事向晓曼知道张荣全对文学、对教育的执着,她印象里张荣全的办公桌上,总积存着厚厚的一摞摞书籍。有时候,她觉得张荣全身上有王维的影子,有时候,她又从张荣全的举手投足间,看到了苏轼的气魄。
有一次向晓曼在张荣全的教室门前走过,她听见张荣全在给学生讲江南,绘声绘色中,“我也仿佛到了真江南。”趣味横生。
在殡仪馆前,学生们自发报名前来见张荣全的最后一面,成为了一场不舍的惜别。
学生戴天佑藏在父母身后,啜泣着“抱怨”,“张老师您还没有给我们上完语文课。”
现场也有已经毕业上大学的学子回来。家长王立霞就带着自己的两个孩子前来参加张荣全的告别会,言语之中尽是惋惜和感谢,“很感动张老师让我的孩子看到了文学的另一种美丽。”
同为语文老师的朱莹莹印象很深,张荣全是在2014年入职学校和她成为同事,在朱莹莹的描述里,张荣全“是一个教学方式有自己的见解,专业性很强的老师。”后来两人成立课题组,朱莹莹时不时遇到疑难问题,也会找张荣全请教一番。当时两人还有豪言壮语,“要一起带动儿童的哲学思考。”
在陈设简单的家里,张荣全没有留下什么。
整理物品时,席翔燕只能对着满桌的荣誉证书发呆。
“优秀共产党员”“合肥市骨干教师”“包河区美德教师”“优秀教师”“优秀班主任”“骨干教师”“语文学科带头人”,一张又一张荣誉证书,凝成了张荣全20多年的教学光阴。
张荣全老师生前的荣誉证书
器官捐献当天,46岁的张荣全用自己的肝、肾、眼角膜为5名患者带去新生。而席翔燕和孩子也收到了一张殷红的证书,这成了张荣全的最后一张证书。
张荣全所有的证书都和教育有关,这次也不例外。关于生命、关于爱,他依然用自己独到的方式进行了诠释。
他用这张证书,完成了自己人生的最后一课。
来源:合肥晚报
编辑:王楠楠
责编:左开勋 何士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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