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丨王璐瑶
编辑丨张钦
从大荔高铁站往基地去,道路两旁悬挂着红色中国结形状的灯,上面写着“大吉大荔”,县城有股喜气洋洋的氛围。大荔县的历史能追溯到春秋战国,名字跟在 4 位皇帝、15 位宰相、42 位将军的生平简介后面,出现在历史书或博物馆里,很少有人能把足球和这里联系到一起。离基地越近,路旁的灯光越暗,荒草渐渐长得比人高,远光灯打开,下了国道,转到田野间浇筑的水泥路上去,俱乐部大门出现了。
这也许是期望球员走上职业道路、规模最小的俱乐部。
俱乐部寄居在陕西省渭南市大荔县的“西北足球训练基地”,目标是为 2026 年的陕西省运会建设适龄梯队——渭南将会是这届省运会的主办方。整个基地,工作人员十来个,算得上管理层的只有创始人殷晓剑和副总阿不(来自于他名字的简称)。球员按年龄分了三支队伍,U15 、U13 和 U11 ,一共 45 个人。
殷晓剑和阿不花了一个月才得到这个数字。八月,他们从乌鲁木齐出发,先到吐鲁番,然后是哈密、库尔勒、喀什、阿图什、和田、伊犁、克拉玛依、塔城,时间太紧了,有的地方没来得及去。选拔过后,基地三分之二的孩子来自新疆。
阿不来自克拉玛依,他习惯别人记不住他的名字,直接让大家喊他阿不。通电话时,他说自己很好辨认,一看就是少数民族同胞。别人介绍他,“阿不在新疆做了十几年足球,以前是中石油助理工程师,当过俱乐部领队,现在在做青训”。抵达基地,创始人殷晓剑坐在他们共同的办公室里,他披着训练服,身量敦实,面色微微发红,开口打招呼时让人意外,他没有一点西北口音。
“西北足球训练基地” 2021 年开始建设,球场承办过中冠比赛。新一届省运会周期从 2023 年开始,殷晓剑和阿不来到渭南,和足协、体校达成合作,继续寻找、培养适龄球员,愿望是四年后在主场拿到好成绩。殷晓剑和副总阿不认识多年,合伙开青训俱乐部是第一次。殷晓剑负责运营,阿不用自己在新疆的资源帮助选拔球员,也负责训练事务。
2024 年,中超俱乐部一共注册了24名新疆球员,创造了新疆球员在中超的最高人数纪录。U23、U16的国青、国少队伍,新疆名字频繁出现,他们中的一些人被看作未来希望。有人专门去新疆拍摄小朋友踢球做广告素材,“中国足球要看新疆”的观点在不同的短视频下重复出现,人们相信新疆是块神奇的土地,能造出一代又一代的天才球员,远超平均水准的那种。
找到阿不,起初是为了寻找关于新疆的青训故事。
很长一段时间,新疆的青训选拔存有运气成分。
二十五年前,未来的中乙最佳射手艾克热木还在喀什师范大学读书,他和全运队踢了场热身赛,全运队主教练发现这个从未接受职业足球训练的年轻人技术出色,将他召入球队。两届全运会,艾克热木都被借调参赛,一次是从大学,一次是从新疆电视台。
二十五年后,第一代出疆球员的问题还延续,能不能进入职业足球体系、怎么进入职业足球体系依然充满不确定性,命运导向未知的分岔。
要先被基层教练“看到”。教练和哪家俱乐部的青训联系多一些,也许会推荐去试训。人和人、点对点之间的联系决定未来。这是一条不能出现偏差的路,球员没有太多的选择。鲁能足校选拔的新疆球员许多来自伊犁,是因为他们有一名这里来的教练,他能“看到”伊犁的孩子。
殷晓剑和阿不花了一个月去选材,靠的也是过往认识的基层教练。他们提前发了通知,希望能在集中的时间教练们带着球员来试训,每个城市停留三天,抵达后立刻开始测试,紧赶慢赶,转完了十个城市。
(球场上训练的 U11 球员)
在全疆范围内选拔球员,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地域广袤意味着抵达每个城市的成本高昂,反过来说,集中到乌鲁木齐试训也不容易实现,许多偏远的家庭无法负担试训费用。
每年举办的阿图什杯场边有大量教练,新疆的、内地俱乐部的,它是少有的、囊括全疆的赛事,能够密集观察球员。过去一段时间,新疆天山雪豹作为职业俱乐部能够每年固定在全疆进行选材,俱乐部提供了稳定的梯队上升通道。球队解散后,这条路也消失了。
这个夏天过去,有三十多个孩子从新疆到了大荔。集中选拔前,阿不通过新疆朋友们的宣传,在基地办过一次夏令营。办夏令营,是为了打消一部分家长的疑虑,展示俱乐部的决心,也是为了在选拔前观察有没有足够优秀的球员。
穆斯塔法今年 10 岁,刚从伊犁选来,训练外套穿在他身上像件长袍。眼睛很亮,像小动物一样敏锐。他看到不太熟悉的人,会露出有点害羞的笑容,但不会先挪开对视的眼睛。
第一次看到穆斯塔法,阿不轻声对我说,这孩子也许会是未来的拜合拉木。一半是因为天赋,一半是因为相似的坎坷命运。穆斯塔法靠祖辈拉扯长大,在伊犁时,教练准许他免费跟着球队训练。来到大荔,他的费用也全部被免除了。基地里的许多孩子都被减免了费用,穆斯塔法是其中的一个。
一个球员的餐费,每个月最低标准也要 1200-1500 元。送小孩们去上学要雇校车,一天的费用是 500 块。俱乐部里的本土教练一个月工资7、8000,阿根廷外教们则要 18000。球衣、球鞋,设备的费用更难估量。
基地里有从来没在天然草皮上踢过球的新疆小孩,第一次来基地时流了眼泪。他不敢想象这样的场地。午休时,有人从宿舍偷偷溜出来去踢球,要反复劝他回去午睡。有人没见过晚上开灯的球场,踢了 6 个小时,直到精疲力尽才离开。
选来这些新疆球员,阿不也有些关于家乡足球的“私心”。基地提供了相当稳定的条件,除了踢球,学籍对这些年幼的球员更重要,不是每个人都能成为职业球员,但进入渭南最好的小学、初中,之后通过足球特长升入高中,至少为这些孩子提供保底选项。等到高考时,他们可以尝试高水平运动员引进、体育单项招生的通道,借此读上大学。
俱乐部里最大的孩子 14 岁,最小的只有 8 岁。孩子最单纯,孩子最难管。绝对不能体罚小孩,殷晓剑在办公室跟阿不反复说了三次。他在许多机构参与过青训运营,该怎么对待孩子,殷晓剑有自己的标准,体罚是不可能出现的那种。午休的间隙,殷晓剑专门打电话给后勤老师,提醒对方买红糖回基地,降温了,得让食堂煮点红糖姜汤给小孩们。
食堂外面的墙上贴着《青少年足球队日常行为养成管理规定》,旁边是《价值观和纪律行为规定》,条例写得很细,印满两页A4纸。再旁边挂着两份处罚决定,处罚原因都是打架斗殴。
从俱乐部成立开始,阿不和殷晓剑只开除过两个孩子,决定做得艰难。阿不讲原因时脸上有惋惜的神色,形容这两个孩子,他想到的词是“小刺猬”。
球员刚来基地,阿不知道有心思敏感的孩子,骤然换了环境会不适应。他一次又一次谈话,裁定孩子们行为合不合适。有习惯于拿别人东西直接用的孩子,阿不直截了当地告诉他这就是“偷”,在这样明晰的界定下,孩子们会很快意识到自己行为错误,几乎不会再犯。
但谈话不是总能管用。他和那两个被开除的孩子谈了更多次,对方在他面前听话乖顺,回到宿舍,继续欺负更小的孩子。阿不想为他们换个环境,调了宿舍,但收到越来越多告状。他想和家长沟通,最后还是没得到他期望的结果。
(从基地大门通往二楼宿舍的楼梯前)
两个宽容的父亲要面对四十五个孩子。他们想尽办法,把过去的育儿经验带到基地里,幸运的是他们都不是过于缺席孩子成长的父亲。
2023 年,殷晓剑回到大荔县,开始替渭南市筹备应对 2026 省运会的梯队。他做了很多年青训,和阿不相似,他也是从稳定轨道上离开的人,只是更早一些。
十几年前,殷晓剑是汽车零部件设计师,他讲,自己踏入足球行业的契机是“纯粹陪儿子玩”。殷晓剑记得清楚,六岁之前,儿子的卧室布置得更像一间急救室,呼吸道医疗器械装满房间。
没有立竿见影的特效药能治疗过敏性哮喘,他也不想儿子那么小就依赖激素,眼前只有一条更缓慢、更不确定什么时候见效的路,身体素质变好,抵抗力提高,哮喘发作频率也许就会减少。
殷晓剑选了这条路。他带儿子玩各种运动,篮球、游泳、足球,家门口有个极限运动公园,他甚至带着儿子去学现在都算冷门的极限小轮车,最后留下来的是足球。
2013 年,殷晓剑生活的无锡没有系统足球培训,他要么带儿子去南京、要么去苏州踢球,时间、人力成本太高,他干脆雇了两个会踢球的大学生,每天抽点时间陪儿子在免费球场上踢球。
青训的起点从这开始。场边的家长们对训练感兴趣,找他咨询,有个家长意识到这是能做成的生意,找殷晓剑合伙开了少儿足球培训班。儿子一年年长大,培训班规模也越做越大,最多那年招到了五百个孩子。
职业生涯的转折契机也发生在儿子身上,殷晓剑发现他被家里人溺爱得太过,身上大大小小的毛病,他干脆辞了汽车配件设计师工作,亲自来带。
等儿子上到三年级,他发现儿子的性格活泼跳脱,书读得太痛苦,愿意做的事只有踢球,他又做了个背离常规路线的决定——儿子不去学校了,去专业足校,他自己扔下培训班生意,去陪读。
阿不记得他高考报名后两个月没和父亲说话。填报志愿时只写了新疆大学化工专业,化学是他第二喜欢的东西,新疆外的学校一个都没报,这是他能做的全部反抗。
阿不的儿子没继承他对足球的喜爱,倒是和爷爷一样喜欢篮球。谈起儿子时,阿不有种显而易见的骄傲。他辞掉工程师的工作,儿子是最支持他的人。父子间有种互相理解的默契。
殷晓剑的儿子没成为职业球员,他和父亲辗转许多城市,现在也在陕西读书,回到考学的路上,殷晓剑接送他上学,父子一直没有分开。
办公室里,打印机滋滋运转着,纸张从机器里缓慢地吐出来。不是预想中的足协规章、注册资料,第一页纸上印着阅读理解和唐诗赏析,看起来像小学语文试卷。几个小时后,纸被西北的风吹得冰冷,小球员在办公室门口喊,报告,我来取周末作业。
过了一会,有小球员来取周末才能用的手机,殷晓剑记得他手受伤了,他叫住这个孩子,喊阿不把柜子里的酒精拿来,他让小孩背过头去,别看他清创的过程,没看到,就不会觉得那么疼。
四年前,阿不是一名石油助理工程师。克拉玛依、中石油、工程师,关键字连在一起,象征着一种毫不动摇的稳定。现在他在小城边缘做青训,偶尔子承父业,替基地里上初中的小球员讲数学题。职业足球他经历过了,足协机构也参与过了,兜兜转转来到大荔,阿不反而平静。
阿不 1981 年生人,今年 43 岁,他自己讲,年轻时精力更充沛,一天可以只睡 4 个小时,工作、爱好、家庭,他团团转,面面都兼顾。
全家 70% 的人供职警察系统,剩下 30% 在教育系统,年轻的阿不既不想做警察,也不想做教师,他从新疆大学化工专业毕业,一头扎进企业。没当化学老师,做石油工程师已经是父母能接受的、最严重的“反叛”。
上一次违背父母意志是高考。他从小练习长跑、喜欢踢球,瞒着家里报了师范大学体育系,体考过了,只差文化课成绩。顺利的话他将一直踢球,或者一直教人踢球。父母都是老师,对他的成绩抓得严,文化课不用担心。可是最后,顺理成章的事没发生,父亲不允许他读体育系,没有任何调和的余地。
工作后反而自由,有更好的延续爱好办法——他踢石油系统内的比赛,是球队的主力。球踢得好,本职工作不受影响,领导也支持他。他把生活的一大部分建立在滚动着的黑白圆球上,公益青训、校园足球、赛事选拔,一天只睡 4 小时的阿不,像是被理想抽打的陀螺,靠热情维持工作和爱好的微妙平衡,拼命旋转,暂时没有倒下。
(阿不在球场上观察晚间训练)
他建了个很小的青训俱乐部,无偿为小球员做足球启蒙。俱乐部一直运营到 2017 年,协助办赛、捐献装备的钱都是自己掏的,每年要花个十来万。
阿不到处参加足协举办的青训讲座,去各地的俱乐部观察,他帮电视台的足球节目选拔新疆球员,拍摄关于新疆足球的纪录片,一家上海公司看中他们的画面,达成协议后把纪录片融入足球电影里,是坎通纳后来参演的那部。阿不想,我得宣传整个新疆的足球。
陀螺的平衡点是父亲对他的期望,辞职的念头在阿不心里盘桓多年。2015 年,脆弱的平衡打破了,阿不的父亲在这年离世。和父亲同一观点的母亲第一次松动,也许当初我们不该拦着你追梦。
阿不 40 岁,母亲从父亲离世的打击中恢复了些,他还是工程师,职业道路停滞不前,兼顾爱好和工作越来越难,仍然喜爱足球,他必须得做选择了。这次是母亲先开的口,你去做想做的事去吧。
2021 年,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的职业足球还是空白。阿不认识对新疆足球感兴趣的投资人,介绍对方来了建设兵团第一师阿拉尔市。之后,“阿拉尔359足球俱乐部”成立,这是兵团的第一家半职业俱乐部,他们踢中冠联赛。
他过去多年的公益足球发挥了作用,送去内地俱乐部的新疆球员又回到新疆。他最先带出的球员都快要退役了,阿不对他说,退役前再来帮他做两件事,对方当了中方教练组的助理教练。
后来“阿拉尔359”踢进了中冠联赛全国总决赛,受限于资金、疫情,职业化之路在 2022 年止步。他停了停,想看到下一家属于新疆的俱乐部。
2023 年,新疆天山雪豹宣布解散,新疆职业足球成为空白。丝路雄鹰的创始人联络他,对方看中阿不在新疆多年累积的资源,力邀他加入。阿不被新疆本土会员制俱乐部的愿景打动,成了丝路雄鹰的领队,毫无保留地为俱乐部寻找资源。
但愿景破灭的速度也超过他的想象。俱乐部学陕西联合的发展模式,移植到新疆时才发现有那么多水土不服。新疆球迷的数量、购买力很难和陕西比较,经过疫情,赞助商对足球的热情也变得很淡。
会员制走不通,阿不拿出积蓄贴钱,用自己多年积累的资源找训练基地,找企业会员,球队引进的第一个球员,依然是他当初做公益足球时带出的球员。赛季结束时,阿不替俱乐部还了 15 万欠款,直到俱乐部解决困难。俱乐部成绩不佳,没有进入中冠全国总决赛,他安慰自己,失败的经验也是经验。
他带着对职业足球的失望越过天山山脉,又从乌鲁木齐到了大荔,上次来这,是认识多年的殷晓剑在夏训期免费借出了“西北足球训练基地”球场给丝路雄鹰训练。那时青训俱乐部还没建完,只有殷晓剑带来的第一批球员到了渭南,里面有阿不帮助选拔过的三名新疆球员。
殷晓剑形容阿不,这个人对足球很纯真,遇到很多困难,还有很多理想。在他的判断里,这样的人才能合伙做青训。
今年 1 月,殷晓剑带着第一批球员入驻基地。他们刚到时,基地空荡荡。俱乐部花了十个月,将将修缮好生活设施。
(曾经的活动板房)
通了水电的五、六间平房完善了活动板房的作用。挂着食堂、办公室标志的两间隔着院子相对,中间装出一排洗碗池。阿不讲,食堂厨师换过一次。基地里的四十五个小球员,大半是维吾尔族。照顾他们的口味,菜做得健康好吃不单调,其实是件难事。这天晚上,菜单是炖牛肉、炒青菜、土豆丝,味道很亲切,像家里才有的菜谱。
厨师偶尔还要完成想不到的工作。有内蒙来的球员,家长送他来的时候带了一只羊,完整的活羊。艰难地分割、烹饪、分给所有人,好不容易吃完了,又有个内蒙家长送了一只。
小球员们捧着碗排队。晚饭后,他们会站在水池前刷掉刚刚用的碗。这是生活里很重要的一部分——值日、打扫、清洁公区,“自己的事情自己做”。清洁的队伍按宿舍划分,责任一层层分派,大一点的要管着小一点的。
食堂旁边最大的那间屋子是会议室,也是自习室。长桌连成一条,晚饭后会被作业填满,码上一层试卷。对面房间门口拴着只黑色小狗,离看家护院的年龄还差几个月,小球员路过它时,会蹲下摸一摸它的头。这时询问小狗的名字,会得到很认真的介绍,它叫“岳岳”,名字来自俱乐部岳达星耀的第一个字,它是基地的重要成员。
会议室斜对面的办公室,总负责人、常务副总、人事财务每人一张桌子办公。摆着的四张沙发椅常常不够用,渭南足协的主席、工作人员来基地开会,大家站着讲完了话。奖杯和茶壶共用一个台面,播放足球比赛的电视停在监控画面的时间更长,荧幕分出九宫格,包含从球场到宿舍的所有位置。
(训练基地的小院子)
办公室要承担的功能很复杂。储物柜上摆着碘酒纱布,青训小球员受了伤,要先来这消毒;训练后肌肉紧张,冰敷能有效舒缓肌肉,专业制冰机也要占走卫生间大半空间。
从办公室往球场入口走,球场大门对着的外墙上贴着横幅。隔着半个球场,依然能看清横幅上的口号,“为渭南而战”。
渭南足协主管青训的孟雪几乎常驻基地,人事、财务、行政,她都帮忙管。学校要确认学生的学籍问题,她对着档案,挨个确认;基地的四十五个孩子注册为业余球员,都是她一条条录入的信息。
她自己的小孩从小学毕业,她终于退出旧的家长群。等到八月,从新疆选来的孩子们一到,她微信里多出十来个新班级群。孩子们去学校前,她留下妈妈爱讲的嘱咐,在学校乖一点,和同学好好相处。插班到当地最好的小学、初中,她怕同学、家长有意见,也怕小孩们被排挤。
孟雪常常在场边看小孩们训练。她记得上个冬天的大雪,积雪和成年人小腿一齐,训练前教练和小球员要先清扫出一块空地。那时候基地还没有完全通电,她在场边度过了最冷的一天。
新的冬天又要到了,植物已经开始有越冬的迹象。球场上的草皮维护得好,枯黄的草不多。殷晓剑算过,从 1 月进驻基地,他们总共投入了 150 万,电和水,也是最令人想不到的大笔支出,每个月要花费 15000 元左右,再加上修补改造,一年花了 30 万,这是省不出的钱。能省的钱是草坪维护费用,成本一年 120 万,这笔钱不需要俱乐部出。
基地什么时候能回本?殷晓剑回答得很快,对他来说,这是笔不用算的账,“从经济投资的角度考虑这件事,它根本就不应该做。”
殷晓剑和阿不为俱乐部做了很长的规划,这是一个以五年、十年为周期的长期项目,基地的使用权先签了五年,如果没有偏差,他们会一直坚持下去。他们的下一个运营目标是收支平衡,大荔有特色农产品出产,他们在想能不能直播带货,球员家长里也有做生意的,如果能合作,也许也能互惠互利。
办公室的白板上,简略地写着俱乐部两支梯队要参加的比赛和要取得的成绩。“三大球”、“陕西十八运”、“中青超”,2025 和 2026 两个年份后面写着“冠”。
关于成绩的压力隐隐出现。殷晓剑和阿不存在一种共识,在不算足球强省的陕西,每次比赛,他们的球队必须拿到亚军或冠军,如果每个年龄段进不到冠亚军序列,这件事就算白做了。
西北的天黑了,球场上的灯同时亮起来,阿不走到球场上。他站在正在训练的球员旁边,不时帮忙停球,也偶尔指挥战术。他大声呼喊着,维语和普通话交替使用。昏暗的天色里,影子被灯光分成四份,指向四个不同的方向。场上奔跑的球员从四面八方来,最终汇合在这个微小但不断加固的基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