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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林登·约翰逊总统几个月来变得更加暴躁易怒,因此在他以主观愿望、野心与越南战场上的黯淡前景之间,似乎越来越难以找到沟通的桥梁。所以,这个被记者说成有股“天赋牛劲”、“粗俗不砍”的总统,也就变得更加执拗。

此刻,他正挥舞着拳头,大骂那些主张“限制轰炸”的鸽派:“熊包,你们文明得连撒尿都得蹲着撒了!对我们的军事力量决不能怀疑!怀疑,这本身就是娘们儿的特点!”

走马上任不久的美军驻南越总司令威斯特摩兰将军从来主张全面轰炸。这会儿连忙出来论证:如果当年盟军不是用原子弹而是用军队去攻打日本本土,就要多死75万美国士兵。



约翰逊对此深表赞同,作为战时的最高统帅,他说了一句被几代美国民众都痛骂不已的疯话:“对!干得狠常常就是干得对!”

鸽派轻轻提醒:“总统先生,美国人对越战的抗议浪潮,会危及到您本身呢?”

“美国人还有多少时间才能吊死我这个总统,我就在多少时间内去征服越南!”

于是,一场大规模轰炸河内、海防的计划加紧实施了。 50万白皮肤、黑皮肤的美国士兵在金兰湾登陆了。

吨位比第二次世界大战投到欧洲还多的炸弹在越南北方爆炸、燃烧了。

“脱轨”的历史车轮在1967年初忽然加快了碾压人类的速度。于是,在这种时刻,赵建军以及千千万万和他一样的普通中国士兵,像千万株绿色的大树组成的成材林,一下子挺立起来,挺立在受难的异国的土地、山岗上。



1月19日,天空晴朗。上午9时,指挥所接到敌情通报,美航空母舰北移,温县防区可能出现“大型攻击波”。

10时、11时、12时、13时、14时都过去了,却不见敌机。怎么回事,一般来说空袭都是选择凌晨和上午,因为那时能见度高。

15时到了,太阳已经偏西。“搞啥子名堂?”四川籍的小战士喊起来。“别废话,提高警惕!”远处传来韩连长的声音。

不知又过了多长时间,刺耳的防空警报一下子撕开了空气,大地随之颤动起来。此时,连长手表上的指针为16,分针为11。

“雷达发现目标,01批敌机2架,高度4000,左行临近!”

美国人太狡猾了,他们利用日落前的一个多小时从西往东进行轰炸,这个时候正是高射炮手目测瞄准最困难的时候。

“集火射击!集火射击!”指挥所的电话传来师长急促的命令声。



4个炮班长几乎同时举起了小红旗,目不转睛地盯着天空。指挥仪瞄准镜中的十字线紧紧缠住的敌机影子在迅速扩大。韩克利大叫一声:“放!”一张鲜亮通红的火网蓦地撒向天空。

几乎就在同时,一排“子母弹”轰轰在我方阵地上开了花。这种炸弹爆炸后,会分成360颗“子炸弹”,每颗“子炸弹”内又有几百颗小钢珠。在不规则的飞射、蹦跳中,杀伤范围最大可达0.5平方公里。

随着“嗖嗖”的钢珠习舞,4名战士应声倒地毙命。1班六炮手的胳膊被翻开一块肉,疼得靠在炮架上。炸弹在阵地前沿引起了大火。大火生风,风助火势,掩体和观察所都淹没在一片火海之中。

硝烟中带着血的腥味!



蹲在后面的赵建军再也按捺不住,只见他眼睛发红、瞳仁冒火,睫毛颤动,嘴巴抽搐。大喊道:“班长,让我上吧!”班长立即命令:“六炮手下,预备炮手赵建军补位,打02批目标!”

话音刚落,为第一次攻击得手而鼓舞的20多架敌机又向交通线扑来。作为掩护的4架F-105雷公式飞机抛下几十枚重磅炸弹。“轰——轰轰!”浓烟滚滚,赵建军和孙智忠在一班、二班各自的炮位上,飞快地搬运着炮弹。建军来回奔突,像一只敏捷的小鹿,口中还高呼:“弟兄们,放开了打,狠狠打!”

战斗越来越猛。又一颗子母弹落在一班炮位。钢珠带着呼啸击穿了班长的颈动脉,顿时血流如注,当场倒地。排长也挂了花。电缆被炸断,指挥仪失灵。连长向炮排下达命令:“火炮自行射击,坚持战斗到底。”

陆地、天空红光一片。就在两架F-105俯冲投弹的一刹那,两股火团忽然罩住了机身,飞机猛然一抖,发出怪叫向下一头栽去。



“打中了!打中了!”赵建军兴奋、冲动地跳起来,布满血丝的眼睛闪着异样的光彩。胜利可以使人生津、使人长力气。建军竟一气推上5发炮弹。当他挟起第六颗炮弹时,又一架“雷公”扔下最后一批子母弹,掠顶而过。其中的一颗落在引信测合机上。

“轰——”的一声,钢珠飞蹿,几尺之外的建军来不及躲闪,手中的炮弹被引发了。“轰隆—!”又一阵震耳欲聋的连锁爆炸。气浪把他掀推在墨绿色的钢铁炮架上。

“小赵!”指导员嘶哑着声音扑过来。

“建军!”孙智忠悲痛欲绝地扑过来。

恶战结束了。浓重呛人的淡色烟雾渐渐消失。太阳仍在被晚霞染尽的天空闪耀。阵地上出奇地寂静。好像刚才这里的激战和喧杂都是梦,都不曾发生。可是,那些还带着温热的年轻的不动的躯体却告诉人们:这不是梦!



在五班的炮位上,二炮手、三炮手、五炮手倒在血泊中。预备炮手赵建军满脸满身的泥血,依在炮轮里侧。在他汗淋淋的脸上,一双失去光泽的眼睛大睁着凝视着远方。他张着嘴,好像还在呼唤,他要喊什么?

孙智忠用颤抖的手在他的口袋里摸着,忽然,他的手指触到了什么东西。他拿出一看,啊,一张父亲赵杰和母亲王华的合影。照片的一角已被烧焦。照片上还带着建军的汗水。孙智忠抬头望着建军熟悉的面孔,那微张的双唇。突然,他觉得有一股身不由己的力量在让他放声大喊。

不,不,这不是他自己的声音,分明是从建军的嘴中发出的狂呼:

爸爸!

妈妈!

姐姐!

弟弟!

战友!

祖国!

越南!

——永别了!

就在林登·约翰逊总统和威斯特摩兰将军把全部赌注押向1967年1月,只有200年历史的美利坚合众国每天都在向印支半岛输送着给养、军火和兵源的时候,中国,这个被毛泽东称为越南巩固大后方的五千年古国,却好像忘记了临近南疆边陲的鏖战,忘记了在越南的绵延青山中那越来越多新隆起的墓丘。不,不是 我们的母亲忘记了,而是她正在自己儿子们的全面内战中无力自拔。



王洪文和他那群阿兄阿弟掀起的所谓“一月风暴”正在席卷全国。历史的安排竟会如此巧合,如此具有讽刺性:当野战医院的医护人员流着大滴泪水,给赵建军已经发硬的身体注射强心针,无望地做着手术的时候;赵建军在北京的家正在被查抄!阴电和阳电在这里相遇撞击,光荣的牺牲与卑污的“革命”竟同时发生!

风凛冽,云低沉,天阴暗。一辆辆军用卡车卷起团团残雪,载着第一坦克学校的造反派来到了一座半旧的将军楼——赵杰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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