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观察与视角 | 奇迹长在日常里

吴芳怡

2023年华釜青年奖

金奖得主

面对毕业，偶有焦虑难免。

一辆车要驶向什么方向，导航定位哪里？捎上谁走一段路吗？刹车片雨刮器能否正常使用？是共享单车，还是高铁动车？又或只是看见了它们是车。

陷入某些循环时，自我将被无限放大。幸运的是，日常里的奇迹，将成为生命的养料。并非让人关注与焦虑对抗，也不必诘问意义的张网。

或许日常里，总能生长出什么。

回归当下：预期是吃掉“现在”的怪兽

木耳是什么味？木耳味。茄子是什么味？茄子味。

那茄子味是什么味？可能……有点鱼香茄子那味吧，或者烧烤摊上烤茄子味也不错。

写下文字的今天，我已经在成都市西来镇铁牛村里，当了几天村民。

做酵素、给耙耙柑套袋，明天任务是下地农作……每天六点起床，晨茶，八点早饭，下午五点半晚饭，这是周一到周六固定的安排。来到这里，五感被无限放大。尤其味觉，当天的主厨会选择当季的蔬菜瓜果为大家烹饪，并用少油少盐的方式让大家最大限度体验到“鲜”的魅力。

这时，花椒炒木耳里不仅有麻味，还有奇妙的一味——原味。而原味和原味之间，千差万别。木耳和茄子的原味，是树上的地里的原味有别，而这颗巴掌大的茄子，和手臂长的茄子之间的原味，是土壤和树木的原味有差。每个食物都天赋异禀，无需调料就可自成鲜味。每一口若能咀嚼20-30次，则会让人在止语品味时，一味有一味的鲜甜，一嚼有一嚼的沁心。是的，怀着感恩的心，只专注于眼前的饭食，是在这里吃饭的约定。不需要再为自己熬一锅电话粥，也无需用一份文件作为小菜一碟。咀嚼的过程中，思绪被拉回食物本身，像是冥想时人中的位置，好好吃饭这回事，也有属于自己的坐标。

而当“现在”有了驻点，车要驶向哪里，下一个加油站还需要多久，有没有洗手间可以上……一系列有关未来的无数个追问——由点成线再成面的“网”，将在无意识中离开脑海，无需任何排斥对抗就可轻松将其“拿下”。而对未来无限思索的诱导因素，浅显认知，一方面是某些预期下的不满足，另一方面也将成为激发潜能的动力。

但，为什么需要回归现在？或许预期生三胎，头胎得到预期的真传叫“吴止境”，二胎长得太高就取名“吴落实”，三胎生来迷茫就叫“吴焦虑才怪”。而当下的回归，或许可以通过练就“觉察日常”这一武功。无需渴求当下的出现，只需弯下腰去发现：触摸咖啡渣和稻草梗的墙面，你会感知到它们在呼吸；闭上眼睛仰起头，阳光下能看见黑暗的光亮；被大暴雨挡住了去路，会幸得悦耳的脆响。

身体将成为回到现在的载体，成为“止”的锚地。而后：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在大学里学过的，也是现在才记起。

预期是吃掉“现在”的怪兽。

然而，现在只需要深呼吸，就能让吸气和吐气赶跑千年老妖。

静心等待：光云雾影，再飞一会儿

在多洛米蒂Treviso的悬崖边，从这座山走到那座山。

只能一人通行的野路，没有护栏，踩在碎石上，不知哪颗石头会顽皮地蹦起，让脚底和心跳“咯噔”一下。只知道眼睛不敢往下瞅，峭壁之下，哪里有路，更别提生路。但来都来了，不体验一番，也太可惜，便抓上“大胆”小朋友，在悬崖边边走出一条“独木路”。没走上一半距离，一阵风就赶来了云雾缭绕，让人伸手不见脚趾。

哆嗦着摸索前行几步，云雾没散去也罢，反而变本加厉。更刺激的是，跟丢了小队伍，前不着人，后不着人。在悬崖边，失去了方向，只剩下白雾一片——甚至觉着处在了平原之上，尽管这只是一分钟内发生的事情。伴随着雨点，来不及躲闪，就和云撞了个满怀。好像在城市中，少有如此变化莫测的突发情况。更高的位置，风险与机遇也更为刺激。

有过慌乱吗？有的。面对天色将晚，身处他乡的语言难题，山崖边未知的自然，还有只剩一格的信号网络。前面提到的深呼吸，也可以在这里派上用场。吸气呼气后，回归到当下的思绪：慌乱能够解决问题吗？不能。需要解决什么？找到回去的路。现在面临什么难题？起雾、无人、崖边。身上有什么？信号不强的手机，拍完胶片的机子和四分之一的热水。难题为什么出现？天气突发因素，云雾来的快说明风大，也意味着散的快……简单思索后，门前的两个捣蛋鬼——焦虑和恐惧就不见了踪影。

当时所做的，如今回想起来：一是静心等待，蓄留体力，风会吹来雾也能带走云；二是听声辨别，比如风的强弱与方向，比如远方微弱的陌生言语；三是事已至此，尽情享受吧！而且这样伸手不见脚趾的奇妙体验，不需要干冰，就能由自然创造而成。由此带来的“空间里没有了距离感”的趣味，也是实在难得。

当然，需要等等的除了云雾，今年刚喜欢上拍点什么的我，发现光和影也值得等待。

有些光影，需要等一小会，然后他们迟早会撞上些什么，绽放在瞬间里。

比如光抚摸着椅子；

比如影子碰瓷门把手；

比如有些人闯进黑暗才有了光；

再比如，总有人携手跑向光。

日常里的美好，和这些冒着热气的人儿，会被慢慢地捕捉进时光的暖袋。只待冬雪悄融，时间被叠折成纸鹤，飞进春天的窗前。

等等咯。许多事情，好像也大抵如此。

这算事缓则圆吗？

让问题再飞一会儿咯。

自然发生：允许自然，而然的发生

两个台风过后，穿短袖的手臂总会撺掇着鸡皮疙瘩来提醒你：上海的秋天到了。正是适合徒步到山里的秋天，去见证百叶齐放的好时节。

若将其误以为会是满山的金黄，怕不是单薄了些。豪迈的山野，要橙给橙，要黄给黄，要绿的，也是一抓一大把。甚至艳粉艳粉的色儿，它也偶尔拿出来秀秀。只需要定格一张照片，淡黄、枯棕、干橘子皮橙、装深沉绿……何愁找不着。你还会发现，他们之间，边界感十足。像过渡期适应期这种借口，是上不了叶面的。黄就黄的洒脱，绿就绿的深邃。各美齐美。

这就是秋天的自然吗？小瞧他了。和春意不同的是，没那么多的争奇斗艳。虽各色各异，但和谐的气派有着大家的风范。湖面凉意一点，山涧雾气一飘，大鹅咯咯一叫唤，像是糊面的干杖，把山里的秋意搅成一派。黄橙绿等色儿统一进入滤镜模式，不同颜色，且能调至一个色调。美美与共罢。

你瞅着啊。像不像七岁、十八、二六、三九、四二…两百八十八岁的人们，齐聚一堂。爱唠嗑的，会被风吹起。性格I一点的，在偷听唠唠的闲话。有的黄只是六岁的顽皮，有的绿已到出嫁的年纪，有的棕非要油腻一回，却说是被雨水打湿了金黄。各玩儿各的，也各个多管闲事着。定睛一看，漫山的男女老少。仔细一瞧，全是自己自己和自己。

当然，自然而然发生的，不只有漫山的多彩。从心顺流，万物都有着自己流动的规律。

走在甘孜藏族自治州泸定县上的野路子时，你会发现，风化后，山的死皮，会长出新鲜的植物。而被鸟子吃掉的果实，会随着粪便降落在另一片土壤，拥有崭新的生命。也喜欢偶尔徒步去到无人的山野，发现那里的雏菊与大城市里的不同，山地里，野菊及腰高。无需弯腰就可以拍拍它们的头，看着它们在阳光下“长个儿”。是品种不一样吗？但菊和菊之间又有什么不同呢？或许有些人工添加剂牌的磨难，还是要留给相信的人。并不是所有花骨朵都需要从石头里蹦出，遭受人类敲打的。自然生长的雏菊，不需要拔苗助长的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