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醉在《战犯改造所见闻》中回忆:“我掰着指头数了一下,仅黄埔一期毕业的,就有杜聿明、宋希濂、黄维、李仙洲、范汉杰、曾扩情、刘嘉树、马励武、周振强、郭一予等十多人,而统率过几万、十几万乃至几十万大军的军长、兵团司令、总司令等,竟过百余人之多。”

沈醉有名有姓的回忆录,打破了近来网上流传的谎言——那谎言说“功德林关了八个黄埔一期生,其中七人特赦,唯有一人被枪决”,这明显是不符合史实的:其一,在功德林学习改造的黄埔一期生不止十个;其二,那个被枪决的邓子超,从来就没进过功德林,他是1950年在赣州被抓、1951年1月在宁都被判处死刑的。



有些网文的真实性是连电视剧都不如的,我们看到的《特赦1969》,那简直就是一部纪录片,其中绝大多数战犯都是以真名实姓出现,王耀武、杜聿明、宋希濂、徐远举、周养浩、沈醉,这些名字大家都不陌生,电视剧里很多人物的台词,都能从相关史料和回忆录中找到原文。

蔡守元的历史原型是桂系“罗盘将军”张淦,王耀武最忠诚的小弟叶立三,就是莱芜战役被俘的七十三军军长韩浚,刘安国的历史原型文强,就是军统局少数几个中将之一,在淮海战役被俘的徐州“剿总”前进指挥部副参谋长、代参谋长文强。

上面这三个人特色鲜明,了解解放战争史的读者诸君一眼就能看出其历史原型是谁,文强是军统少数几个中将之一,也是毋庸置疑的,《文强传》和《文强口述自传》都可以作证,文强特赦之后担任了全国政协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文史专员、文史专员学习组组长、文史军事组副组长,他的回忆录可信度百分之百——此公一向以倔强著称,是绝不会说假话的。



刘安国等三人的历史原型很好找,陈瑞章的历史原型是谁,却成了一个问题,我们细看相关人员回忆录和档案,就会发现第七兵团第二十五军中将军长陈士章虽然跟陈瑞章名字比较相似,却不是历史原型与剧中角色的关系。

文强因为不肯认错,这才跟周养浩、陈士章等最后一批特赦,也正是通过文强的回忆录,我们找到了陈士章不是陈瑞章历史原型的三点证据: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文强见了陈士章不用敬礼,陈士章见了文强是一定要敬礼的——陈士章是黄百韬兵团的军长,文强是徐州“剿总”前进指挥部副参谋长、代参谋长,黄百韬战死的消息,就是陈士章向“文参座”报告的。

陈士章在战犯管理所是“好朋友”,特赦之后,陈士章去了美国,依然还用“密码明信片”跟沈醉联系,沈醉在回忆录中对此也有记载:“1983元旦,我接到美国、加拿大亲友们寄来的贺年片中,收到几张空白贺年片,谁寄的呢?我只好顺藤摸瓜,找寄信的信封来查对,有几张信封上也没有寄信地点和人名,有两张却写了寄信人,可没有地点。其中一张只写了:S.Z.CHEN。我一看高兴万分,这位老‘同学’居然没有忘掉我。”



在功德林战犯管理所(可能其他战犯管理所也是如此),战犯们被称为“学员”,战犯之间互称“同学”,这还要感谢当年的战犯改造政策,只要进了功德林,就等于有了免死金牌,因为当时我们改造战犯政策很明确:“连被俘的战犯宣统皇帝、康泽这样的人也不杀。不杀他们,不是没有可杀之罪,而是杀了不利。这样的人杀了一个,第二个第三个就要来比,许多人头就要落地。这是第一条。第二条,可以(意思是可能会)杀错人。一颗脑袋落地,历史是证明接不起来的,也不像韭菜那样,割了一次还可以长起来,割错了,想改正错误也没有办法。”

那篇著名的文章特意强调:“杀了他们,你得一个杀俘虏的名声,杀俘虏历来是名声不好的。”

那些网文偏要把在江西宁都被判处死刑的邓子超算在功德林头上,显然是别有用心。他们连周养浩都不如——周养浩虽然在特赦后要求去台湾,但是坚决认为战犯改造政策是仁慈的:“我不能违背事实,昧着良心说话。”



与周养浩同样要求去台湾的,还有王秉钺(五十一军中将军长)、王云沛(浙江保安司令部少将副司令)、段克文(军统少将专员)、张铁石(六十八军政工处上校处长)、陈士章(第二十五军中将军长)、赵一雪(二八一师上校团长)、张海商(青年军二〇四师四一二团上校团长)、杨南邨(一五〇师上校团长)、蔡省三(赣东青年服务队少将总队长)。

我们细看相关回忆录和档案,就会发现赵一雪、张海商、杨南邨等人是不可能进功德林的,因为1955年到1956年高级战犯集中到北京功德林战犯管理所时有两个标准,那就是文官厅长以上,武官少将以上,唯一的例外是保密局浙江站上校站长章微寒——他虽然没有少将军衔,但却有少将级别,而且是在投诚后又跟毛人凤联系并掩护潜伏特务,属于特殊人物特殊对待,他的老同事对此事有解释:“公安部门则一向把军统特务的级别总是提高一级来对待,所以他虽是上校,也还是和国民党的将军们一起作为战犯来改造。还有一说:他是在新中国成立后自首投诚的,虽犯了错误,还是对他有所照顾,所以把他选到北京来。”

在要求去台湾的十人名单中,我们看到了第二十五军中将军长陈士章的名字,有人说他就是《特赦1959》中那个积极改造的陈瑞章的历史原型。



陈士章是二十五军中将军长,电视剧《特赦1959》中的陈瑞章是八十七军军长,王英光的妻子彭雪就是在策反陈瑞章的时候牺牲的。这就是陈士章并非陈瑞章历史原型的第二个证据:陈士章并没有“深明大义”的表现,沈醉说他也是个很胆小的逃跑将军:“和陈士章同隶属于第七兵团的四十四军军长王泽浚告诉我,陈是一个临阵脱逃的胆小鬼,结果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逃了第一次逃不了第二次,陈士章自己也不否认他跑了又被抓的事,但他则认为是‘在劫难逃’,实乃天数也,非人力可挽回。”

据沈醉回忆,陈士章是很擅长逃跑的:1948年11月20日下午,也就是黄百韬死前两天,陈士章就做好了逃走的准备,他拿出事先准备好的他一看农民服装,于21日上午混在难民中逃出了碾庄圩,沿途多次被解放军搜索部队盘查,都被他蒙混过关:“因为他不但化装像农民,而且背的农具能使用,所以能不受阻拦,逃出重围。”

陈士章在功德林的表现很不好,虽然战犯管理所治好了陈士章和沈醉不可说的隐疾,但陈士章却阻止沈醉写日记感谢:“你们真太那个了,看一场电影、领一套新衣、看一次病都要写一张墙报,这是干什么?你写了我也得写,这次就算了,你省点事,我也省点事。”



上下级关系不对、番号不对、表现大不相同,有这三点,我们就可以断定:特赦后用密码明信片跟沈醉联系的陈士章,绝非那个跳进冷水中疏通下水道的陈瑞章的历史原型。

陈士章不是陈瑞章的历史原型,这就很有意思了——我们通过寻找陈瑞章的历史原型,也看清了特赦战犯的另一面:文强口头倔强,但内心早已认为自己走错了路,而陈士章的表现,有时候还不如周养浩。

笔者找到了三任八十七军军长的名字,他们就是段沄、王永树、朱致一、邹鹏奇,《特赦1959》多次介绍陈瑞章是八十七军中将军长,肯定大有深意,于是最后请教读者诸君的问题就出来了:如果陈瑞章的历史原型不是陈士章,他又会是哪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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