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2年2月,18岁的毛主席以第一名的成绩考入湖南全省高等中学(后改名省立第一中学)。这所学校是当年湖南最大的普通中学,集中了一批优秀教师,校长是符定一,在新中国成立后,担任第一任中央文史研究馆馆长。
1912年6月,学校举行了一次作文比赛,主题是读史用史,题目自拟。毛泽东根据《史记》记载的“商鞅徙木立信”这个故事的内容和比赛的要求,并联系当时的社会现状,挥笔写下大气磅礴的《商鞅徙木立信论》,以抒发胸怀。原稿现存于中央档案馆,同时在长沙市一中(即原湖南省立一中)校史馆,有复印件
商鞅徙木立信论
普通一班毛泽东
吾读史至商鞅徙木立信一事,而叹吾国国民之愚也,而叹执政者之煞费苦心也,而叹数千年来民智之不开、国几蹈于沦亡之惨也。谓予不信,请罄其说。
法令者,代谋幸福之具也。法令而善,其幸福吾民也必多,吾民方恐其不布此法令,或布而恐其不生效力,必竭全力以保障之,维持之,务使达到完善之目的而止。政府国民互相倚系,安有不信之理?法令而不善,则不惟无幸福之可言,且有危害之足惧,吾民又必竭全力以阻止此法令。虽欲吾信,又安有信之之理?乃若商鞅之与秦民适成此比例之反对,抑又何哉?
商鞅之法,良法也。今试一披吾国四千余年之纪载,而求其利国福民伟大之政治家,商鞅不首屈一指乎?鞅当孝公之世,中原鼎沸,战事正殷,举国疲劳,不堪言状。于是而欲战胜诸国,统一中原,不綦(qí)难哉?于是而变法之令出,其法惩奸宄(guǐ)以保人民之权利,务耕织以增进国民之富力,尚军功以树国威,孥贫怠以绝消耗。此诚我国从来未有之大政策,民何惮而不信?乃必徙木以立信者,吾于是知执政者之具费苦心也,吾于是知吾国国民之愚也,吾于是知数千年来民智黑暗国几蹈于沦亡之惨境有由来也。
虽然,非常之原,黎民惧焉。民是此民矣,法是彼法矣,吾又何怪焉?吾特恐此徙木立信一事,若令彼东西各文明国民闻之,当必捧腹而笑,噭舌而讥矣。乌乎!吾欲无言。
国文老师柳潜,阅后破例给了满分,并在最后写了一个总评,共计141个字的批语。
6个眉批共76个字:“实切社会立论,目光如炬,落墨大方,恰似报笔,而义法亦骎骎((qīn qīn),形容进展很快)入古”;“精理名言,故未曾有”;“逆折而入,笔力挺拔”;“历观生作,练成一色文字,自是伟大之器,再加功候,吾不知其所至”;“力能扛鼎”;“积理宏富”。
文章末尾的总评计65个字:“有法律知识,具哲理思想,借题发挥,纯以唱叹之笔出之,是为压题法,至推论商君之法为从来未有之大政策,言之凿凿,绝无浮烟涨墨绕其笔端,是有功于社会文字。”
最后,全部获奖作文报到校长符定一那里审定,符校长不仅同意柳先生等人的意见,而且特地在毛泽东这篇作文的首页上批了“传观”两个朱红大字。
毛主席从来没有忘记过这位对自己“有很大帮助”的柳先生。
24年后的1936年,毛主席在陕北窑洞接受美国著名记者斯诺访谈时,专门提及这个问题。他说:“我下一个尝试上学的地方是省立第一中学。我花了一块钱报了名,参加了入学考试,发榜时名列第一。这个学校很大,有许多学生,毕业生也不少。那里的一个国文教员对我帮助很大,他因为我有文学爱好而很愿意接近我。这位教员借给我一部《御批通鉴辑览》,其中有乾隆的上谕和御批。”
毛主席在一师时期的同学、新中国成立后任湖南省副省长的周世钊回忆说:新中国成立之初,我到北京中南海毛主席家中做客时,主席曾特地向我问起湖南省立一中的柳先生,并一再强调说,柳先生对我帮助鼓励很大,他是一位教育家。你回湖南后帮我打听一下我这位已阔别30多年的先生,并问候他。如果柳先生已不在人世,你也要替我打听打听柳先生的夫人及其后人,他们如有生活困难,请先代我进行帮助。
可惜的是,柳潜52岁就因病去世了。2005年6月,长沙市一中经过多方查寻,才在柳潜的故乡湘阴县三塘乡岳云村发现了他的墓碑。柳先生的一生,怀才不遇,境遇坎坷,但他以识才的慧眼、爱才的胸怀发现了毛泽东这位“伟大之器”,从而也在自己的人生中留下了可圈可点的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