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汉武帝偏袒窦婴的态度是显然的,不然他也不会搞廷辩,而且明显暗示朝臣要看他脸色为窦婴说话。
汉武帝偏袒表叔窦婴,主要还是因为窦婴这人本身很正派。他曾经不顾自己窦氏集团的裙带利益,坚决站队汉景帝,反对窦太后支持的立皇太弟主张。在汉武帝继位之初的建元新政时,窦婴也曾逆着窦太后的一贯黄老主张,支持汉武帝倡导的儒家新政。所以窦婴是一个能跳脱派系利益的贤相,这应该是汉武帝的判断。
更何况,此时汉武帝的皇后仍然是陈皇后,是窦太主的女儿。此时窦太后死了,如果让窦婴登上相位,窦婴会更加需要依靠汉武帝。
但对于亲舅舅、当朝丞相田蚡,那简直就是派系利益凌驾于国家利益和皇帝利益的典型代表。他更加依靠的是他的亲姐姐、汉武帝的母亲王太后。所以他不把自己这个年轻的皇帝外甥放在眼里。田蚡任命百官,都是任人唯亲,而且给皇帝都不留空缺。毕竟皇帝身边也围着一群储备干部——郎官。他们本身就是帝党,是皇帝拓张自己官场势力主要人选。汉武帝曾经气得质问田蚡,说丞相把人都任命完了,自己也想任命点官员能不能给留点...至于蓄奴、圈地、占田、动用国家资源给自己盖豪宅、甚至为了不淹自己封地故意放纵黄河泛滥,这些都是田蚡的日常。可见田蚡仗着自己是皇帝舅舅,其实是个跋扈丞相。汉武帝对他任相其实非常不满。
当年窦太后为了让少年汉武帝与功臣子弟集团不起冲突,叫停了建元新政,把支持新政的公卿悉数罢免甚至问罪,让功臣子弟重新任相。窦太后一死,汉武帝为了摆脱傀儡状态,立马让母亲这边的王氏外戚上台把控相权。但他没想到,上来的王氏外戚领袖田蚡就是这副德行,连功臣集团的能力和节操都没有。
所以汉武帝见到窦婴、灌夫这一派窦氏外戚终于掌握了田蚡罪证,要开咬田蚡时,心里估计是想借这次争端,把田蚡给拉下马。
该事件虽然是源于窦婴、灌夫与田蚡的宿怨,但真正的开端却是田蚡与窦婴都无法预料到的灌夫耍酒疯大闹田蚡婚宴这个突发事件。灌夫之所以这么狂,就是因为他掌握着田蚡的某项罪证作为把柄。但此前窦婴认为田蚡是皇帝舅舅,不宜发难,所以不让灌夫去进攻田蚡。可田蚡却想借婚宴事件,把灌夫给顺手灭口。田蚡于是下令抓捕灌夫及其所有亲眷,以防灌夫泄密。但是田蚡做到了吗?并没有。
灌氏族人逃亡隐匿起来,无法公开告发田蚡。但既然是逃亡和隐匿,他们会先寻求谁的保护呢?一直以来扶持灌夫的窦婴,必定是他们寻求保护的对象之一。且不说灌夫所掌握的田蚡秘密此前是否已经告知窦婴。就是在此事件之后,能够将这个秘密告诉皇帝的,也只有窦婴这样有声望的功侯和外戚。
假设窦婴已经掌握了田蚡的秘密,他会怎么做呢?窦婴瞒着家人上书武帝。武帝召见了他。他向武帝讲了灌夫耍酒疯的事情。武帝认同他,还与他一起吃饭。但武帝表示自己不能在两家外戚之间站队,于是让他们当廷辩论。
田蚡知道耍酒疯不至于将灌夫满门抄斩,以斩草除根,杀人灭口。所以他给灌夫罗织的死罪是其他罪状。但灌夫只是窦婴的朋友,而田蚡却是武帝的舅舅。武帝如果要帮田蚡,可以直接挡掉窦婴的求情。毕竟这也不是要伤害窦婴本人,对窦氏外戚那边是说得过去的。但此次事件另一方却是田蚡本人,稍有不当,就会定性为田蚡制造冤案,欺君瞒上。因此武帝如果真的是想保持中立或者站队田蚡,是不可能组织廷辩的。既然组织了,用意就很明显,要用这件事打丞相田蚡的脸,扳倒田蚡。
其实,走到这一步,武帝的倾向已经非常明显,他是支持窦婴的。但他不便以个人名义来主持此事,他需要用朝臣百官的众议和众怒来压制可能对皇帝本人发作的王太后。田蚡这个拎不清的外戚,作为丞相,显然连起码的道德标准都没达标。武帝恐怕已经在找机会拿下田蚡,母亲这个面子不得不驳。
这次廷辩,表面上是窦婴与田蚡对线,实际上是武帝与王太后的博弈。所以廷辩过程中,韩安国倾向窦婴,汲黯支持窦婴,郑当时原本也想支持窦婴,但又不敢明确表态。他们都是明白皇帝之所以要组织廷辩,就是让他们来做这个坏人,唱白脸,这样扳倒舅舅田蚡的就是大臣们的公议,才能对王太后那边有个交代。
窦婴给了武帝机会,于是武帝组织当廷辩论,试图用众望来压倒太后的私情。但他没想到,只有3个大臣敢发言,没人愿意在皇帝与太后之间站队。武帝突然意识到,自己这个皇帝,昔日被祖母窦太后所压制,现在其实在众臣眼中也只是王太后的提线木偶,还是个傀儡。武帝愤慨的说郑当时“平生数言魏其、武安长短”,到了廷议时却不敢仗义执言。显然是说郑当时在私下多次评论窦婴与田蚡的优劣。武帝说恨不得杀了郑当时这些首鼠两端的人。
不必说,郑当时作为一个虽然过于谨慎,但清廉正直的好官,肯定是认同窦婴而不认同田蚡的。武帝组织廷辩,就是因为深知他们平日里对田蚡的不满,想要借助公评来压制王太后,谁知道他们此时不敢说话,坏了皇帝的盘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