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名著《红楼梦》,不同的人不同的视角,有不同的体会;不同的时代不同的政治正确,有不同的解读。我读红楼多遍最深的体会,就是印证了一句富不过三代”的魔咒,书中主角从世袭荣誉,到财富联姻,都是失败的,最后均成红楼一梦。从第一代贾源、贾演到贾代化、贾代善,再到贾敬、贾赦、贾政,正好是三代,到四代贾琏贾宝玉一代,安荣尊贵者多,远筹谋划者无,最后祖上的荣耀和财富,忽喇喇似大厦倾,都是白茫茫的一片真干净。
创业难、守业更难,后代们面对的是已经富裕起来的家庭,他们没有经历过其祖父辈创业的艰难,不懂得财富来之不易,也没有受到良好的教育,家业凋零,盛极而衰应该是一种历史的必然了。今天,我们在这里介绍一位民国时期福建督军兼省长,掌握着一省军政大权的上将,加封全威将军李厚基的事情。
李厚基,字培之,祖籍江苏丰县梁寨镇大王楼村人,其先祖为清朝世袭武职,祖上都在战场上阵亡,曾祖李光晋曾任丰县千总、徐州中营守备等职,在镇守瓜洲战役中阵亡;祖父李明廉,随李鸿章淮军征战有功,战死沙场;父亲李忠纯袭职云骑尉,任天津左营守备、大沽中左营都司、沽北口参将加副将衔等职,1900年与八国联军作战中牺牲。
出生在父亲任职的天津生活在军营的李厚基,幼年受到良好教育,精通八股文章,亦酷爱书法,常年临池不辍。到了壮年,进入武备学堂(即北洋陆军大学),李厚基身高一米八五,魁伟英俊,强悍精明,因为祖父、父亲与李鸿章有故交,甚得李鸿章垂爱,毕业后留总督衙门,充任卫兵,曾随李出使俄国、欧洲诸国,回国后升任总督衙门管带及新建陆军第四镇第七协协统。
辛亥革命后,李厚基先后担任上海吴淞要塞司令,后任福建镇守使,护军使,独揽福建全省军权,管理福建军务近十年,这期间他搜刮了大量的资财,成为他老家丰县的首富。据统计,李厚基在丰县拥有良田98顷,近万亩之多,其良田分布在梁寨、华山、宋楼、城关镇等地的乡村。
据当地老年人听父辈介绍,李厚基当年在新庄、邢桥、扬楼、袁庄、刘庄、刘王楼、葛巴草集等驻地都有酒坊、油坊和糖坊,各处境外有房屋数十间,同时,天津英租界三十二号路有楼房一所,有庭院,有花园、天津英租界三十六号耀华里有房屋数十间、天津兴隆里佟楼有马号房近百间,租赁给英国人当马厩、天津仁里有七处平房每处都是四合院,约六十余间之多。天津日租界伏见街有楼房十五间,大部分是经营商业的店铺。丰县南关外渠楼有住宅一处,四进院落,中间是大客厅,东面有楼房十二间,其余尽为瓦房,大门坐北朝南向,住院四周有土壕环绕。邢桥有住宅一处,两进院,中间是明三暗五的客厅。共计有一千间房屋之多。聘请了很多人对良田房屋进行管理。
李厚基财产之巨令人咋舌,同时他的日常开销也大,老辈人说他事母亲至孝,一日三餐,晨昏定省,诸事顺承妇欢,即人事推荐,李不拂母意。而且每年都要大张旗鼓地为母亲做寿,声势浩大,热闹空前。各级官员送来的寿礼足足摆满一礼堂。同时,请来多处的戏班,一连唱十天半个月的大戏。就连全城的叫花子,都每人发给一碗菜,一枚小银币,可见用度之巨大。
几年之后,李母病故,要叶落归根安葬回老家丰县,于是,他花巨资购买一副百年上等楠木棺材,派了六辆汽车作灵车,一连士兵护送灵柩回老家,随后举行了当地史上最隆重的葬礼,即使至今已经是时隔百年,当地人还对此津津乐道:丧事当天场面浩大,门庭若市,车水马龙,人山人海。喇叭声,鞭炮声连成一片,整个丧院灵堂内哭声震天。
出殡之时,李府门前至村东郊坟地数公里之路,全部站立数排送殡队伍,身穿孝服送殡人群,像绵羊一样,慢腾腾向村外滚动。三十二人抬着扣在官罩的灵柩跟在后面,在李厚基的亲自引路之下,浩浩荡荡直奔村东郊坟地!
送葬长队在李督军率领下慢慢移动,鸣炮奏乐后开始,紧接着两面九音铜锣开道,官鼓大乐一班九人,一对四面堂鼓,两对唢呐,两个冲天大幡,紧跟着的是开路鬼,黑头神,腰杀元人,八大金刚,文官武将,紧随着两人抬着影亭一座,内悬老太君的像片。由十六人抬着引魂五层楼子轿,红绦绸子轿围子,串珠琉璃滚绣球,黑纱帘内供奉着灵牌,紧跟着映日伞两把,大扇两把,鹰两架,意为金毛童子,银毛童子。那情形只有今天的电视剧中才能看得到。
李督军为母亲办的这场丧事,方圆数十里的人群都来混吃混喝,待客的宴席有中餐,也有西餐,都是当地有名的酒店厨师承包制作的,流水席一直不断,至于村子里及周边本姓的人家,则家家户户都分发了油盐菜面,整个庄上都过油过菜,以备之用,用不着时自己享用。花费了多少钱谁也说不清,大家只称此开支是天文数字。
不过,好景不长,1920年7月,直皖战争爆发,皖系失败,李厚基投向直系。1922年8月,皖系要人徐树铮至闽,策划驱逐李厚基,李厚基被迫离闽赴泸,并筹集数十万军费及大批枪支弹药准备反攻。结果,又以失败而告终,所携带的巨额军费在丢得一干二净,无奈之下只好回到天津寓居,后又返回故乡丰县邢桥居住。
丢了军权的李厚基,先是涉足房地产业,但因买不起上好的地皮,结果辛辛苦苦盖起的三十多幢小楼却一直卖不出去,积压了积金,后又做了木材生意,也没有多大作为。自知道不是经商的料,后来便潜心修炼书法,始终坚持临池不辍,后人评价他的书法雄稳大气,用墨凝重,严守法度,功底很深。至今,许多博物馆还藏有他的作品。李厚基的书房有一副他亲笔书写的楹联:“除却读书无所好,恍如造物与同游。”可以说是他彼时恬淡心境的最佳写照。
抗日战争全面爆发之后,天津沦陷,这名旧时督军李厚基旧部充当汉奸后,曾数次暗地动员他出来为日本人做事,此时的他对官职权力毫不感兴趣,他曾严肃地对说,跟日本人做事,败了是历史的罪人,胜了也是历史的罪人。为了躲避日伪的纠缠,他不得不经常更换住处,并以抱病为由深居简出,闭门谢客,直到去世,保持了应有的民族气节。
尽管如此,由于李厚基寓居在沦陷区天津,加上已经失势,他老家的一些田产及房产,都被新到任的县长以逆产,应予充公没收,他的财产再也不属于他的,争斗大半辈子的最后选择过了二十年的平民生活,在平凡安稳的世界里安详落幕,走完了一生,死后葬于天津北仓,正如《红楼梦》跛足道人唱的“好了歌”一样: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唯一不同的是,他的墓碑上刻着着一行字——清封镇威将军勋五位福建督军兼省长李厚基之墓。显示了这里躺着一名曾经的风云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