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电影《破·地狱》挟港片票房冠军之威杀入内地影市,继续把东亚家庭的生死议题摊开来谈,如何堪破生死大关,传统与现代之间必然有一番交缠与冲突,尤其是发生在香港红磡,穿道袍的人与穿西装的人遭遇,如同一场古今大战。
如同琼瑶遗言所言,“‘死亡’是每个人必经之路,也是最后一件‘大事’。”从《入殓师》到《人生大事》,这类故事的切入角度大众已不陌生。《破·地狱》则从非物质文化遗产“破地狱”这一港式殡葬仪式入手,破题的方式,最终被提炼为片中多个金句,比如“活人也需要破地狱,活人也有很多地狱”,比如不仅先人需要超度,活人也需要“超度”。这些话讲来并不说教与敷衍,因为有故事铺陈与阐释,是时过境迁之后的回望总结,安置在电影里有点破、提醒、升华之功能。
光是活着,已不容易,就像“轻舟已过万重山”之所以成为网络流行语,投射的仍是期待熬过艰难,一切释怀的某种时代情绪。万重山也好,人间地狱也罢,现代人多被压得喘不过气。如何长舒一口气,释放胸中憋屈压抑,实在是一道难题。细数了一下,《破·地狱》里有四处让人物呼出一口气,是镜头实打实特写,仿佛是水中的金鱼吞吐喘息,也像是一个行将爆炸的气球终于被人解开绑绳,昭示当时人物情绪跌宕。
第一口气来自客人甄小姐。她被红磡街坊视为“疯女人”,因为拒绝让早夭的孩子入葬,四处寻找楠木棺材存放遗体。黄子华饰演的道生接下这一嘱托,也顶着许冠文饰演的文哥的强烈抗议,最终实现这位悲伤妈妈的愿望。事毕之后,甄小姐吐出一口气,拥抱道生。那口气交杂太多情绪:丧子之痛、世人冷眼、终获理解、愿望达成,可谓五味杂陈。甄小姐离开后,道生也长舒一口气,像是作为回应,但其中情绪大为不同。在他看来,相比让小孩“到站转车”,活人的感受更为重要。他逆天而行,顶住压力,因此情绪一直紧绷。也是到了此刻,才可以吐出那口气,代表如释重负。
影片里的另外两口气,相隔甚远,但布置得精巧,有如草蛇灰线。先是卫诗雅饰演的女儿文癑,在家中饭桌上与哥哥争执时,被父亲文哥厉声呵斥。文癑先是惊愕,眼里含泪,然后吐了一口气,“这是你们的家。”这口气代表她对父兄权威的失望、怨愤、冷笑,以及萧索心情。这个气口,也涉及电影后半段的主要剧情,即文哥如何与女儿达成和解。
这一任务最终由道生这位“引渡人”来协助完成。按照文哥遗愿,打破“传男不传女”的行规,让文癑披挂上阵,以“破地狱”形式送父亲上路。道生的这口气终于在影片结束前呼出,与文癑那口气遥相呼应,一个代表心结所在,一个代表完成解扣,可说是有始有终。并不能指望一部电影可以解决什么大问题,但是在生死面前能够放下恩怨,也是一种各得其所,一别两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