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81年我刚到运输队的时候，才十七岁，觉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因为师傅不教我开车，却总叫我去他家干这干那，把我当免费劳动力使唤。
可谁能想到，就是这样一个不靠谱的师傅，不仅教会了我一身过硬的本事，还成了我的老丈人。现在回想起来，师傅考验人的方式，还真是绝了。
01
那是一九八一年，我十七岁，还没到十八。记得那天早上，老爸骑着二八大杠带我去县运输队报到，一路上不停地叮嘱我要好好跟师傅学手艺。
说实话，我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同龄的同学都还在学校读书，而我却因为学习太差，早早地就得出来工作。
那时候我读书，成绩一直垫底，连着几次都考了学校的垫底，我就跟父母说还不如早早出来干活，在学校待着也没啥希望了，爸妈为此愁得好几天没睡好觉。
后来还是我妈想通了，说与其让我在学校里耗着，不如趁早学门手艺。正好我爸在县运输队有个远房表哥，托他走了关系，给我找了个师傅。
说起来那个年代，开大车的师傅可是个吃香的职业。不光工资高，走到哪儿都受人尊敬。
我爸常说，以后学会了开车，不愁找不到好对象。虽然我对这些并不在意，但看到父母这么上心，也就没说什么反对的话。
到了运输队，我才第一次见到我师傅王德林。他个子不高，脸色有点黑，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老很多。
见面的时候，他就站在办公室门口抽烟，是那种最便宜的大前门，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神显得很深邃。
我爸赶紧上前打招呼，掏出一包中华烟递过去，他却只是摆摆手，继续抽着自己的大前门。
办手续的时候，师傅就在一旁默默地抽烟，一句话也不说。我偷偷打量他，心里直打鼓，不知道跟这样一个沉默的人学手艺会是什么样子。
等手续办完，他才开口说了第一句话：“明天早上六点，准时到车库。”说完，就转身走了，连个眼神都没给我。
回家的路上，我爸还在不停地说，要我记住对师傅要恭敬，学手艺要用心。可我心里却在想，这样一个不爱说话的师傅，真的肯教我东西吗？
清晨五点半，天还没亮，我就骑着自行车往运输队赶。早晨还带着些许寒意，冷风吹得我直打哆嗦。
到了车库，远远就看见师傅的身影，他还是在抽那种便宜烟，烟头的红光在黑暗中明明灭灭。
说来也怪，虽然运输队里其他师傅都抽些贵的烟，可我师傅偏偏就认准了便宜的。
后来我才知道，他家里也不是买不起好烟，但是师傅却不是个乱花钱的，为了家里他才不舍得抽贵的。
头几天，我就跟着师傅的解放车到处跑。说是学开车，其实我连车门都摸不着。师傅让我就在副驾驶上坐着，自己开着车，一声不吭。
有时候一整天下来，他也说不了几句话，弄得我总觉得自己热脸贴了冷屁股。
不过我发现，师傅虽然话少，但开车技术确实一流。特别是倒车入库，他总能一把就把车倒进最窄的库位，分毫不差。
我坐在旁边看得眼热，可他从来不解释，也不教我。我只能自己在心里默默记下他打方向的时机，踩离合的力度。
记得有一次送货到纺织厂，遇到他们厂的一个老师傅。两人打招呼的时候，我才第一次听见师傅笑着说话。原来他们是早年一起开车的老搭档，聊起来还挺热络。
那个老师傅还开玩笑说：“老王啊，你这个徒弟看起来挺机灵的，可不能藏私不教啊！”师傅只是笑笑，说：“教是肯定要教的，但得看他有没有这个心思。”
这句话让我琢磨了好久，什么叫“看有没有这个心思”？我明明每天都准时到，也没有偷懒耍滑，怎么就看不出我的心思？但师傅的态度依旧冷淡，每天除了必要的指令，几乎不跟我说话。
最让我郁闷的是，其他师傅的徒弟都已经开始练倒车了，我却还是只能干些打扫车厢、帮着装卸货的活。
有时候看着师傅熟练地操作，我心里又气又急，但又不敢表现出来。毕竟在那个年代，徒弟要是顶撞师傅，那可是大不敬的事。
就这样过了快两个月，我还是摸不清师傅的心思。他好像对我既不满意，又不会直接说。
每天除了例行的工作，就是看着他抽那低档烟，眼睁睁地看着技术学不到手。要不是想着父母的嘱托，我真想换个师傅算了。
可就在我心灰意冷的时候，事情却出现了转机。那是一个周末的早上，师傅突然打电话到我家，说让我去他家帮个忙，这一去却让我见识到了另一番光景。
02
那天上午，我骑车来到师傅家，才知道原来他家住在县城郊区的一片老房子里。
屋前有个不大的院子，种着几棵果树，院墙边还有个小菜园。刚进院子，就看见师傅在劈柴，见我来了，二话不说就把斧头递给了我。
那时候的工人住房都比较简陋，师傅家也不例外。三间正房，一个小厨房，条件确实不怎么样。
让我意外的是，院子收拾得很干净，菜园子也打理得井井有条。后来我才知道，这些都是师傅闲暇时候自己收拾的。
从那天起，我就经常被师傅叫去他家帮忙。有时候是修房顶，有时候是挑水，有时候是帮着翻地种菜。
说实话，一开始我还挺高兴，觉得师傅终于肯接纳我了。可慢慢地，我发现事情不太对劲。我去他家干活的时候，他反而更少说话了，也不提半点关于开车的事。
记得有一次，我顶着大太阳帮他家修房顶。天热得要命，我满头大汗地干活，师傅就在下面抽烟，看着我干。
我心里不禁有些发堵，觉得自己像个免费的苦力。但又不好说什么，毕竟在那个年代，师傅的话就是圣旨，徒弟不能有半点不敬。
就在我心里憋着一肚子火的时候，我遇见了师傅的女儿艾琴。那天我正在院子里劈柴，她突然从外面回来，手里还提着一个书包。她冲我笑了笑，然后进了屋。
没过一会儿，她就端着一碗绿豆汤出来，说是让我解暑。我愣了一下，心想师傅都不管我死活，他女儿倒是懂得体恤人。
艾琴比我大一岁，在县城的百货公司当售货员。她性格开朗，说话也直率。每次我去他家干活，她都会找机会跟我说说话。
可我那时候对师傅心存芥蒂，连带着对她也爱理不理的，有时候她问我话，我就只是嗯啊了事。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我还是经常被师傅叫去他家干活。不过多了艾琴在，这些活倒也不那么难熬了。
她好像总能看出我的心事，常常在我干活累的时候，给我端来点心或者茶水。有时候还会借给我一些武侠小说看，都是金庸古龙的作品，那时候可是稀罕物件。
慢慢地，我发现艾琴和师傅的性格完全不同，师傅是个闷葫芦，可她却活泼开朗，说话做事都透着一股灵气。
有时候她坐在院子里看书，阳光洒在她身上，我偷偷看她的侧脸，觉得特别温暖。但一想到师傅对我的态度，我就把这种感觉压在心里。
那时候我总觉得师傅是在故意刁难我，别人家的师傅都在认真教徒弟开车，可我却整天在他家干这干那。我心里憋着一股气，可又不敢发作。
倒是艾琴看出了我的郁闷，常常开导我，说她爸爸其实是个很好的人，让我多给他一些时间。
记得有一次，我在他家干完活，天已经黑了。艾琴突然问我，知不知道为什么他爸爸总让我来家里帮忙。
我摇摇头，她却笑而不语，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我。那一刻，我忽然觉得这个姑娘好像什么都明白，却不说破。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将近半年。我每天除了跟车，就是来师傅家干活。说来也怪，虽然师傅不怎么教我开车，但我却从他平时开车的样子学到了不少东西。
我知道他转弯时候的习惯，知道他倒车时候的诀窍，甚至连换挡的力度都记在了心里。只是这些东西，都是我自己偷偷观察来的。
有时候我也想，要不要换个师傅算了。但每次这个念头刚起，就会想起艾琴说的话，想起她给我端茶送水的样子，想起她明亮的眼神，心里那点想法就烟消云散了。
我开始隐隐觉得，师傅让我来家里干活，或许另有用意。只是这个想法太大胆，我也不敢细想。
直到那个夜晚的意外发生，我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一切都是师傅的一番苦心。那天晚上的事情，彻底改变了我和师傅的关系，也让我的人生走向了一个新的方向。
03
那是深秋的一个夜晚，我记得特别清楚，因为那天刚好是中秋节后的第三天。
傍晚的时候，师傅让我去他家帮忙整理堆在院子里的木材。等我干完活，天已经完全黑了。那时候县城郊区连路灯都没几盏，我骑着自行车，打算抄近路回家。
就在我经过一条小巷子的时候，远远看见前面有几个人影。借着微弱的月光，我认出其中一个是艾琴。
她好像被三四个年轻人围住了，那些人东倒西歪的，一看就是喝了酒。我心里一紧，赶紧蹬着车过去。
等我靠近了，就听见那几个人在跟艾琴纠缠，说要送她回家。艾琴一个劲地往后躲，但那几个人越围越近。
我这辈子没打过架，但那一刻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我把自行车往地上一放，冲了过去。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可能是这半年来积压的情绪找到了发泄口，也可能是看见艾琴害怕的样子，心里突然就涌出一股劲。我也没说什么狠话，就是直接推开了离艾琴最近的那个人。
那几个人显然没想到会冒出来一个人，愣了一下。我趁这个机会，拉着艾琴就往外跑。那些人反应过来后，骂骂咧咧地追了上来。
我和艾琴跑了没多远，就听见身后传来自行车的声音。回头一看，是师傅骑着他那辆永久自行车来了。
师傅一来，那几个小流氓立马就蔫了。他们可能认出了师傅，毕竟在咱们县运输队的王师傅还是有些名气的。师傅也没说什么，就是默默地站在那里，点了支烟。那几个人嘟囔了几句，就悻悻地走了。
等他们走远了，师傅才开口，说让我推着车送艾琴回家。他自己骑着车在前面带路，我和艾琴在后面慢慢走。
一路上，艾琴一直在小声说谢谢，我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推着车走。那天晚上的月光很亮，照在她的脸上，我发现她眼睛里有点点泪光。
从那天起，师傅对我的态度有了很大的变化。第二天一早，他就把我叫到车上，开始手把手地教我倒车。
原来师傅早就看出来我在偷学他的技术，但他一直没说破。这一教才知道，有些看似简单的动作，其实大有门道。
师傅开始手把手教我各种技巧，比如坡道起步要踩多少油门，转弯时候该怎么打方向，过桥该注意什么。
他说话依然不多，但每句都是实打实的经验，我这才明白他平时看着不声不响，其实什么都看在眼里。
在那个年代，开车不光是个技术活，更重要的是要有责任心，艾琴后来告诉我，其实她爸早就看出我在偷学技术，还夸我观察仔细。她说她爸这个人就是这样，要求严格，但心里都记着。
那些让我去家里干活的日子，既是考验，也是观察。师傅想看看我是不是个踏实肯干的人，是不是能经得起磨练。
到了年底，我已经能独立开车了。记得第一次自己开车出任务，师傅就坐在副驾驶上。等我把车开回来，他破天荒地夸了我一句，说我开车稳当。这句话虽然简单，但我心里却热乎乎的。
后来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我和艾琴的关系越来越近，师傅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有时候我去他家，他就借故出去，留我和艾琴在院子里说话。等到第二年春天，我和艾琴定了亲，师傅难得地喝了点酒，脸上终于有了笑模样。
现在回想起来，那段学徒的日子虽然辛苦，但却是我人生中最难忘的时光。师傅教给我的不只是开车的技术，更是做人的道理。
他用他特有的方式，让我明白了什么是责任，什么是坚持。至于艾琴，她就像是那段岁月里最温暖的阳光，照亮了我的整个青春，这大概就是生活最美的安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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