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葡萄牙是欧洲最早兴起的向海外扩张的国家,经过几个世纪的独立发展,葡萄牙已形成单一民族社会,这是海外扩张的社会基础。



葡萄牙的国土面积只有九万余平方千米,其西、其南是无边无垠的大西洋,其东其北是欧洲强国。西班牙、葡萄牙人没有在欧洲拓展疆土的空间,出海航行是他们奋斗的目标。

上至葡萄牙国王、教会、贵族,下至平民百姓,无不热衷往海外寻求新的财富,拓展新的领土。对于国王来说,可以提高威望,笼络贵族,开辟新财源;对于教会来说,可以传教之名,扩大基督教实力,同时也广开财源;对于贵族来说,可以占领土地,获得封地和财富;对于平民来说,则可摆脱贫困和争取新的致富机会。

因此,举国一致的海外扩张呼声,成为15世纪初葡萄牙海外扩张政策的基础,大规模的海外活动由国家组织进行,海外扩张政策则持续达500年之久。

1、葡萄牙何以要到中国?

葡萄牙人自15世纪上半期开始,在葡王若奥一世的儿子恩里克亲自主持下,组织船队,沿着非洲西海岸不断向南航行,1487年到达好望角。1497年,达·伽马的船队绕过好望角,并于次年经印度洋到达印度洋西海岸的卡利卡特,载回丝绸、锦缎、胡椒、丁香和肉豆蔻等商品,价值相当于费用的60倍。

其后,葡萄牙立即采取措施,向印度扩张贸易。达·伽马于1499年返回里斯本以后,证实了远东确实有中国这个地方,并把他在卡里卡特以两倍那么重的银子买来的中国瓷器献给王后。这更使葡王曼努埃尔一世对中国念念不忘。

1508年,葡王下令率领船队远征马六甲的迪奥戈·罗佩斯·德·塞戈拉探明中国的情况。

1500-1510年,葡萄牙侵占印度西海岸的柯枝、卡里卡特、锡兰、第乌、果阿。葡萄牙殖民者来到这些地方,起初在水上用船作货栈,之后在岸上建立商馆,派驻贸易代理人,再进一步在陆上建筑炮台、设兵置戍,实行占据,变成他们的殖民地,并以果阿作为葡属印度殖民地的首府。



1511年,侵占太平洋门户,香料贸易的中心满剌加(后称马六甲)。满剌加地处中西方贸易的咽喉,是郑和当年下西洋必经之地,是明朝朝贡体系中的重要一环。因此可以说,攻占满剌加以后,葡萄牙人已接近中国南大门,中葡两国之间的正面接触已是指日可待。印度果阿是葡萄牙东方殖民帝国的首都,满刺加则成为葡萄牙东方殖民帝国中的战略桥头堡。

1513年,葡萄牙占领曼德海峡,扼住红海的入口处。1515年,占领霍尔木兹,扼住波斯湾的入口处。至此,葡人已控制了印度洋沿岸的主要贸易据点,排除了阿拉伯商人的竞争,使里斯本很快成为欧洲获得香料及其他东方商品的贸易中心。

就在葡人占领满剌加不久,1514年(明正德九年),中国南海之滨出现了向所未闻的佛郎机人。追根溯源,佛郎机一词来源于信奉伊斯兰教徒之中东,土耳其人、阿拉伯人以及其他东方民族以法兰克人(Franks)指代欧洲的基督教徒,波斯语作Franji或Afranji,印度伊斯兰教徒的土语Farangi,中国人最初称葡萄牙人、西班牙人为佛郎机,是从东南亚、南海诸国的伊斯兰教徒,特别是从满剌加人之称谓音译过来。

2、发现中国之路

13世纪西方传教士写了一部《马可·波罗游记》。这部著作向欧洲人展现了一幅繁盛的中国图景,引起了他们对中国强烈的兴趣,对航海活动起着推波助澜的作用,很多航海家受到这部书的影响踏上了赴中国的新航程。



早在1428年,葡萄牙恩里克王子见到了这部书,并受到很大激励。1502年,《马可·波罗游记》的葡文译本在里斯本问世。出版者在前言中是这样评介葡萄牙人对东方的认识:“想往东方的全部愿望,都是来自想要前去中国。航向遥远的印度洋,拨旺了对那片叫做中国的未知世界的向往,那就是要寻访契丹。”

1508年2月13日,葡王唐·曼努埃尔一世给已探索东方的塞戈拉下达长篇指令:

“要弄清中国人的情况。他们来自哪里?距离有多远?到马六甲贸易的间隔时间有多长?携带什么商品?每年来往商船的数目和船的规模如何?是否在当年返回?他们在马六甲或者其他地方是否设有商馆和公司?他们是否很富有?性格怎么样?有没有武器和大炮?身穿什么服装?身材高矮如何?此外,他们是基督徒还是异教徒?他们的国家是否强大?有几位国王?国内有没有摩尔人和其他不遵行其法律及不信仰其宗教的民族?如果他们不信仰基督教,他们信仰和崇拜什么?风俗如何?国家规模以及与什么国家接壤相邻?”

这一系列问题的提出,充分反映了葡王对中国的极大兴趣,同时也说明当时这位西方君主对中国一无所知。

负有国王使命的塞戈拉来到马六甲以后,见到了中国帆船,接触了中国人,了解了一些情况。



葡国学者洛瑞罗有这样的描述:

“葡萄牙人与中国人于1509年在马六甲的首次接触,证实了我们所有的憧憬:中国人除了贩卖丝绸和瓷器外,与我们西方人有着惊人的相似,从皮肤的白颜色到服饰和饮食以及彬彬有礼的举止,实际上从第一次交往开始,中国人就显示出非凡的对话才能,中国也就成为我们远航的优先目标。”

为了完成葡王的指令,完成葡王下达的情报收集任务,1512年,葡属印度总督阿丰索·德·阿尔布克尔克派遣武装船只前往中国边界探查,积极同停留在该地的中国船主打交道,探听中国的虚实,报告国王。被他收买的中国商人不仅帮助他运载葡兵偷袭马六甲,还向他提供有关中国的情报。1513年,欧维士成功航行到珠江口的屯门,带回贸易品和情报外,还在岛上立了一块国王纪念碑以示占领。

在情报收集方面,最具成果的还是葡萄牙的一个药剂师,名皮雷斯。皮雷斯是葡王派往中国的第一位使臣。1511年来到东方,先到印度,后到马六甲,再踏足苏门答腊和爪哇。他以几年间的所见所闻,撰写了《东方记》。

这部书是葡萄牙人第一部详述东方状况的书籍,反映出葡萄牙人到达东方之初对中国的认识。

当时,皮雷斯还未进入中国,书中所述的中国仅是他的所闻:

“中国是一个庞大、富饶、壮观的国家,拥有大片土地和众多百姓…还有许多漂亮的马匹和骡子。”“中国有许多城市和要塞,都是用石头建造的。皇帝居住在叫做汗八里的城中。…那里有众多居民和贵族,拥有无数的马匹。”“一般人从来没有见过皇帝和显贵,只有极少数的人见过他们。那是中国习俗。”

重要的是皮雷斯是第一位提到中国朝贡制度的欧洲人:

“爪哇、暹罗、帕赛、马六甲的国王,每5年或10年派遣使臣,携带中国颁发的证明文书,去见中国皇帝,并且送去他们国家最好的礼品…如果他们带去成千的礼物,中国皇帝也会加倍还礼。”

这是葡萄牙人对中国与海外国家关系的首次叙述。



尽管对中国称赞备至,但是,作为葡萄牙海外扩张的先驱代表之一,皮雷斯在书中也狂妄地谈道:

“中国不以掠夺他国为荣,而它无疑是一个重要的乐善不倦的且非常富饶的国家。由于中国人非常懦弱,易于被制服,所以马六甲总督无需动用许多军队,用征服马六甲的10艘船,即可将中国沿海置于我们的控制之下。”

由此可见,来到广东的葡萄牙人,立即了解中国没有殖民扩张的野心,是一个崇尚和平的富饶国家。但是中国的乐善好施,却使葡萄牙人产生了“懦弱”的错觉,以致认为可以扩张到中国来。后来的事实说明,葡人对中国的最初观感,对后来的决策者产生过多么巨大的影响。

2、失败的外交使团

1513年,阿尔布克尔克的部下阿尔瓦雷斯从满剌加被派往中国,次年到达珠江口东侧的屯门澳。阿尔瓦雷斯在屯门出售胡椒获得很大利益,然后满载中国货物而归,还带回不少有关中国的情报,并依照葡人在大西洋和印度洋征服扩张的做法,在屯门岛上立碑,以示占领。

其后,满剌加总督若热在1515-1517年间不断派人到中国来。初派佩雷斯特罗率船队前来。不久又派安德拉德前来探听消息。等到安德拉德返抵满剌加时,才知道佩雷斯特罗已经在中国出售货物,获得厚利先行回来。于是,安德拉德又奉命率领一支船队再来中国,并且由受葡属印度总督之命作为使臣的药剂师皮雷斯一同前来。



安德拉德的船队于1517年(明正德十二年)8月抵达屯门。9月,前往广州,船队进入黄埔港,溯江而上,桅杆上升起旗帜并鸣放礼炮而致意。

此礼被认为是开炮寻衅,经过解释,中国地方官员才释疑。直至明政府外国贡使的怀远驿,称佛郎机国进贡。广东当局对皮雷斯等优礼相待,让他们住进舒适的馆舍,载来的货物妥为贮于库房。两广总督陈金以他们不懂礼仪,令在光孝寺学习三日,然后引见按照明代入贡事例,明初规定凡入贡海舟至,由官司封识,奏准然后起运。至宣宗朝,命至即驰奏不待报,随送至京。但佛郎机国之名,为《大明会典》所不载,不能不具奏请示。

次年,明武宗降旨,给回货物的价值,让他们返回。安德拉德便于这一年返回满剌加。皮雷斯却通过来自满剌加充当通事(翻译)的中国人火者亚三做向导,贿赂明武宗幸臣江彬,请求允许他们入京觐见皇帝。

至1520年1月,皮雷斯等由广州出发,逾梅岭,到南京。1521年1月抵北京,入居会同馆。他们与中国官吏争议礼节,企图位列其他国家使臣之上;火者亚三曾因江彬之介,与武宗接近,向武宗教授外国语言,因轻侮朝官,引起中国官吏的厌恶。

在广东方面,安德拉德之弟西芒·安德拉德于1518年率三艘船抵达屯门。他擅自在屯门盖屋树栅,修筑炮台,企图强占。又像对待非洲黑人一样对待中国人,驱赶商船,掳掠船员,夺取财货;纵其部下抢劫百姓,蹂躏妇女;还勾结内地奸民,掠买中国人口,以致当时传说他们好食小儿。

佛郎机使臣到来之后不久,向来作为明朝朝贡国的满剌加,也派使臣到来,具奏控诉佛郎机夺国仇杀,指出佛郎机冒充商人,实则来侦察国情虚实。因此,明武宗迟迟未接见皮雷斯。曾任广东顺德知县的御史邱道隆极力奏请拒绝佛郎机使臣,令佛郎机将所侵占的领土归还马六甲,才准建立邦交关系,否则:“檄告诸番,声罪致讨。”

顺德籍御史何鳌,则极力奏请将留在广东海澳的番舶和潜居内地的番人驱逐出境。



1521年(明正德十六年),武宗薨,世宗嘉靖帝继位,即将火者亚三下狱处死,并下令将葡使皮雷斯连同贡物经广东驱逐回国。皮雷斯到达广州后,适逢广东地方当局派兵驱逐盘踞屯门的葡人,皮雷斯等人旋被囚禁,后死于中国。

葡萄牙第一个使团来华遭到失败。中葡关系继续恶化,导致两国正常联系断绝30年,中外正常的贸易交往亦中断,这给中国社会带来了不可忽视的影响。

3、屯门之战

在下令驱逐皮雷斯使团的同时,明政府还下令广东当局,摧毁佛郎机番人所建炮台房屋,绝其朝贡,“驱逐余党丑类归去”。这时适有由卡尔佛率领之葡船队,以接济使臣衣粮为词,载货物到达屯门。同来的还有最早到达中国的阿尔瓦雷斯等人。广东官吏要他们离境,遭到拒绝,遂实行武力驱逐。一些葡船被焚毁或击沉。卡尔佛本人的船,连同其他七八艘葡船被50艘中国舰船围困于屯门。

其后,科埃略、雷戈先后各率两艘葡船前来增援,与卡尔佛的船队会合,仗着他们蜈蚣船和佛郎机铳,将明军击败。后有东莞县白沙巡检何儒,约请在佛郎机船工作的中国人杨三、戴明等,半夜偷佛郎机铳和火药出来,如式制造,海道副使汪鋐用这种铳向葡船发起反攻,将葡人击败。最后,只剩下三艘葡船,于1521年9月7日夜间乘暴风雨逃离中国海域。



对于屯门之战,中方文献亦有详细的记述:

葡萄牙人的军舰蜈蚣体积庞大,装备齐全,行走快,杀伤力强,且有丰富的海战经验。汪鋐所率领的中国战船五十多艘,但武器没有葡人精良,葡军左右船舷可相替轮换发射炮弹,射程一直能有效控制。战役是1521年6月爆发的,汪鋐手下有个百户叫王应恩,因报仇心切擅自率战船五艘、兵士三百余人杀向敌舰,结果大败而归,三艘战船被击沉,官兵死伤多人,只好撤退。面对初战失利,汪鋐知道急躁、硬拼不是上策,面对擅长海战的佛郎机人需智取之,最后采取了“凿舟”“火舟”两策,完胜了葡军。

中文中国文献对“凿舟”“火舟”的记述是相当丰富的,如《东西洋考》记:

“海道副使汪鋐帅兵至,犹据险逆战,商人凿舟用策,乃悉擒之,余皆遁去。”

《明世宗实录》亦记:

“初,广东巡检何儒常(尝)招降佛郎机国番人,因得其蜈蚣船铳等法。”

这场战役持续了相当长的时间,“火舟”“凿舟”两策,明军都可能用过,但最终能克敌制胜者,当如《都宪汪公遗爱祠记》所说,是依靠“火舟”。

康熙《新安县志》卷十二称:

“濒海之患,莫东莞为最,海之关隘,实在屯门。近于正德改元,忽有不隶贡数恶夷,号为佛郎机者,与诸狡猾凑杂屯门、葵涌等处海澳,设立营寨,大造火铳,为攻战具。占据海岛,杀人抢船,势甚猖獗。虎视海隅,志在吞并,图形立石,管辖诸番。脍炙生人,以充常食。民甚苦之,众口嗷,俱欲避地以图存活,弃其坟墓室庐,又极凄婉。事闻于公(海道副使汪鋐),赫然震怒,命将出师,亲临敌所。冒犯矢石,劬劳万状,至于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招募海舟,指授方略,皆有成算。诸番舶大而难动,欲举必赖风帆。时南风急甚,公命刷贼敞舟,多载枯柴燥荻,灌以脂膏,因风纵火。舶及火舟,通被焚溺。命众鼓噪而登,遂大胜之,无孑遗,是役也。”

4、西草湾之战

1522年(明嘉靖元年)7月,又有末儿丁·甫恩·多·灭儿奉葡王之命为使臣,与他的两个兄弟费尔南德斯·科蒂尼奥和梅洛·科蒂尼奥,以及霍门和上年被逐出屯门的科埃略、雷七戈,率六艘船同来,宣称奉葡王之命前来争取中国皇帝的友谊,俾得在屯门其他适当地方建立城堡。



同年9月,这支船队到达广东珠江口的海岸,次年即爆发了新会西草湾之战。

史书《名山藏》对西草湾战役有如下描写:

“嘉靖二年三月壬戌,佛郎机国人别都卢寇广东,守臣擒之。初,别都卢恃其巨铳利兵,劫掠满剌加诸国,横行海外。至,率其属疏世利等千余人,驾舟五艘,破巴西国(系指苏答腊岛东北岸之班绥国),遂寇新会县西草湾,备倭指挥柯荣、百户王应恩率师截海御之。转战至梢州,向化人潘丁苟先登,众兵齐进,生擒别都卢、疏世利等四十二人,斩首三十五级,俘被掠男女十人,获其二舟,余贼末儿丁·甫多灭儿等复率之舟接战,火焚先所获舟,百户王应恩死之,余贼迹循。巡抚都御史张、巡抚御史涂敬以闻,都察院复奏。上命就彼诛戮枭示。”

百户王应恩牺牲壮烈,念其忠烈,明世宗也曾“其功有封”,军中将士、沿海百姓无不恸哭,百户王应恩是中葡战役中第一位为国捐躯的海军将领。



经过屯门之役和新会西草湾之役,葡人在广东无法立足,便转而窜扰闽浙沿海。广东的边防、海防力量也一时称威天下。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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