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作朋口述亲历，伊河生活整理】
人生没有如果，时间更不可能倒流。
前不久，我参加战友聚会，没想到在这次聚会上我见到了当年的班长王二小。自
从他当年退伍离开部队后，我和他就再也没见过，也很少有他的音讯，他现在完全就是一个农村老人模样，看到他的样子我心头一酸，觉得太对不起他们了。
1980年，我被团里任命为炮兵连连长。
我所在连队去年刚从前线撤回，经历过战火锤炼的连队，无论是干部还是战士，浑身都洋溢着浓厚的战斗气息，也正是经历了那场难忘的反击战，连队一批战斗骨干在一场场战斗中脱颖而出。
当时，我在机关当参谋，随团首长和机关开赴前线，我当时在前指，接连许多天没有好好休息，因此，我非常能理解从前线归来干部战士的心态。
到连队后，我和指导员商量过，发挥党支部的战斗堡垒作用，广泛开展谈心活动，准确掌握每个人的思想和情绪变化，有针对性地做好大家的思想工作，带领全连官兵圆满完成上级下达的训练任务。
经过认真细致的思想工作，我对连队的战士尤其是班排长们做到了战斗素养清、心理状态清、家庭状况清，为此，我还在自己的工作日记上及时记录各班、排长的情况以及连队特殊人的情况，我考虑对于那些有发展前途的骨干进行重点培养。
然而，就在我雄心勃勃按照自己的想法管理连队的时候，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4月中旬，我们接到通知，近期军区下文，一些武装部、军事院校将来部队挑选班长以上的骨干。
后来，我们通过多种渠道听说，像我们这些参加过反击战的部队，近期都会有一些单位来挑人，他们挑的主要集中在班长这个层级的战士，被挑走的人到新部队后，将会在进行短期的培训后，直接被任命为干部职务……
接到通知后，我和指导员并没有急于传达，平时像接到这样的文件后，团里会紧跟着召集各单位军政主官开会，布置具体的工作，明确细节问题，会后我们再认真展开工作。
没有不透风的墙，一些单位将来我们团挑选战斗骨干的消息迅速传开，没有半天功夫，全连的班长骨干全都知道了，于是，干部战士说啥的都有，有的说打完仗了，有功的班长将优先被人挑走，还有的说，趁这个时候，找找门路调到离家近的部队去当干部，也挺好……
大家的思想都很活跃。
然而就在我们接到文件的第三天，团政治处干部股打来电话，说上午将有3个武
装部的领导同志要到连队来挑人，请你们召开班长会议，让武装部的同志和咱们的班长见面，认真搞好配合。
当天上午，干部股景干事陪着两位首长来到了我们连，我们事先已经让班长在会议室集合。
到了会场后，其中一位首长对班长们说，每个人给5分钟发言机会，可以讲这次的反击战体会，也可以讲带兵感想，或者讲自己管理战士的经验……请大家登台发言。
意想不到的是，发言环节竟出现了冷场，叫谁上台谁也不上台，原本生龙活虎的小伙子，如今都成了小姑娘。后来我一看冷场不行啊，于是，就决定按编制序列，由一班长开始发言，这才让这项工作得以正常进行。
哪知道，在发言中出现了会说的能力并不一定强，能力和水平强的嘴巴又笨……尽管如此，武装部还是挑走了我们3个班长，其中被挑走的三班长是我很喜欢的班长，我原本想推荐他当提干对象的，但……已经成了事实，我再后悔也晚了。
当晚，我和指导员商量，这样弄下去对连队来说并不一定是好事，我们的班长骨干都是经历过战斗的，他们在战斗中的表现，各级首长有目共睹，他们是部队的财富，如果武装部等单位把我们连能干、素质好的班长都挑走，那将来各班谁来带？我们的排长又从哪来里。培养一个班长，哪能那么容易。
于是，我们决定不能太“老实”，得为连队留下种子。
于是，我们考虑只要上级再来挑人，就让事先决定留下的二班长王二小、八班长候大奎“出公差”“住院”。
果不其然，就在我们留下后手的第二天，上级又来电话，说另外两个武装部来挑人，于是，我们藏好王二小、候大奎后，就把剩下的班长集合起来，让他们挑选，这一次，武装部又挑走我们3个班长。
后来，为了稳妥起见，我干脆命令二班长王二小、八班长候大奎回家休假，没有通知不要回来……
半个月后，这项工作结束，此时，除了二班长王二小、八班长候大奎，连队其他各班的班长全部被武装部、一个军校挑走了。没办法，我们只好从副班长中提拔一批班长，又从战士里把副班长配齐。
我和指导员的想法是，等到下半年士兵提干时，直接把二班长王二小、八班长候大奎提成排长，弥补排长因职务晋升而出现的空缺。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我们加紧对新提拔的班长和副班长进行集训，教思想、传方法，鼓励干劲。而二班长王二小、八班长候大奎这时得知我和指导员这一段时间的良苦用心后，他们对我们十分感激，工作积极主动，劲头很足。
但是，谁也没想到，等到了9月份我们把二班长王二小、八班长候大奎预提干部名单报到团机关后，等来的却是停止在士兵中提干的命令，刚开始我还以为是上级机关和我们开玩笑，但等我们看到红头文件时，才傻了眼，我和指导员都不敢相信这是事实。
但是，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自从上级停止士兵提干的命令宣布以后，班长王二小、八班长候大奎也不相信，
但当他们确认这是真的后，心情极度的沮丧，听说这两小子跑到服务社买了一瓶酒，坐在操场后面的墙根下，你一口我一口，愣是把一瓶酒给干没了。
之后，他们俩回到连队，倒头就睡。
令人意外的是，第二天这两个人像没事似的，该干啥干啥，看着他们的样子，我和指导员不知道该咋和他们两个说话，而王二小反而劝我，连长，没事，你们当初把我们留下来完全是好意，谁知道会停止士兵提干？
更让 我们难受的是，自从王二小不能提干的消息传到他们村后，早已订婚的王二小的未婚妻，竟然以此为借口，和王二小解除了婚约，嫁给了公社的一名干部子弟。而在之前，在得知战后王二小即将提干的消息后，还是女方主动提出要订婚的。
后来，我和指导员都觉得，如果当初我们不挽留他们俩，也许他们也会被挑走，这会说不定已经是干部了。为此，我和指导员专门和王二小、候大奎专门谈了一次话，全盘托出我们当时的想法，他们尽管很失望，但对连队首长的做法都表示理解！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上级又下发了实施志愿兵制度的通知，我一听这是好事啊，于是，在我们接到通知的第一时间，我把这个“好消息”通知了王二小、候大
奎，但不知为何，他们两个竟然都不想转志愿兵，更担心指标少，转不成再留队就更没意思了。
11月，老兵退伍工作开始，王二小、候大奎主动提出退伍的请求，连队党支部只好把他们的名字列入退伍战士名单上报待批。
一个星期后，团里下达了退伍战士名单，王二小、候大奎均在列。
他们俩个离开部队时，我和指导员双双到火车站给他们送行，那一刻，我们几个眼睛哭得红肿……
他们走了，我们感觉心里空落落的。之后，我再也得到过他们的消息。
后来，我在部队干到副团长转业，最后从市环保局四调退休。
前不久，我和王二小在战友聚会上相见。王二小比我小6岁，但此时的他看上去比我大6岁，因长年的风吹日晒，他已经成了农村大爷，手上的老茧扎得人手痛，胡子在脸上横七竖八地长着，眼神无光，完全看不出当年干练、英武的样子。
看到我那一刻，王二小竟然不知该说什么，后来，干脆只好搓着手干笑着……
聚会结束时，我想找王二小说两句话，可以，听战友说，他提前就离开了会场，说是家里有一个病妻等着他回家照顾。
而那个候大奎，我问了许多人，都不打听到他具体的消息，有的说他退伍后一个人去了南方，之后就再也没了他的消息。
对于王二小和候大奎两个人，我至今都觉得亏欠他们，如果不是我们当年的“私
藏”，他们的命运恐怕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人生的许多事情，谁也说不清楚，看起来还是顺其自然最好，否则有可能好心帮了倒忙、办了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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